沈怜雪这才回过神来,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身边的小丫头抢答了。
“阿叔,还剩十一个哦,”她飞快地说,“十五文一个,您要是都买,就十四文一个,一共算您……”
沈如意卡壳了。
她伸出小胖手,在手掌上不停写写画画,好半天才算出来:“一共算您一百五十四文。”
她兴奋地说着,立即扭头看向沈怜雪:“娘,我算得对不对。”
沈怜雪对着女儿慈爱一笑:“对,我们团团好聪明。”
站在父亲身边的赵允宁也跟着夸奖:“团团,你好聪明。”
沈如意低头看向他。
她忽闪着星子一样的大眼睛,又变笨了:“你怎么知道我叫团团?”
赵允宁:“……”
赵允宁回答不上来,倒是裴明昉难得又开口:“因为你母亲刚才唤你了。”
被要卖完肉夹馍的喜悦冲昏头脑的沈如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起来。
“对哦。”
这小丫头真是可爱极了,赵祈本就喜欢孩子,见了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简直眼馋得不行。
他看了看小丫头,又看了一眼身边一脸淡定的儿子,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啊。”
赵允宁:“……”
父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吗?
沈怜雪没有理会这边的官司,她正在飞快做着肉夹馍,待到十一个都做好,她用油纸包把每一个仔细包住,然后又取了一张更大的油纸,按照赵祈的意思一边包五个,一边包六个。
沈怜雪对待食物认真又仔细,她仔仔细细说道:“回家去后,若是立即便吃,只需要在炉火上过一下便是,若是不吃,便去了油纸在锅子里烘一下,记得翻面。”
“如今天气,放上两三天是不会坏的。”
赵祈和裴明昉皆穿锦绣衣袍,他们的斗篷里面是一层细腻的貂毛,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这样的人家家中必备冰窖,储存食物十分便宜,倒也不用沈怜雪如何操心。
不过待她把属于裴明昉的那份肉夹馍递给裴安时,却拒绝了他递过来铜钱。
“大人,”沈怜雪冲他一拜,“大人之前有次路过汴河大街,曾经出言替我解围,我们一家都很感激。”
沈怜雪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她的桃花眼里满是神采:“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自不好收大人这一份银钱。”
她言辞恳切,把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态度也很坚定。
裴明昉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见她目光坚定,却还是摇头道:“不行,钱定要给。”
裴安自是记得当日情形,他想给自家大人讲解几句,却被他一个眼神镇住了。
裴明昉定定看着沈怜雪,目光平和,略带些许欣赏之意。
他没有怜悯她。
“你行正坐端,自不怕那些蜚语流言,”裴明昉道,“我不过刚好路过而已,当不得如此谢礼。”
裴明昉接过裴安手里的钱,亲自放到沈如意手里的笸箩里。
“这是你应得的,你应当感谢的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女儿。”
“而不是我。”
裴明昉说完,淡淡冲她点点头,然后便叫了一声赵祈,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小摊位。
赵允宁自也听到了那些话,不过他没怎么往心里去,跟着父亲一步一步往前走,却还是心里痒痒的,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小姑娘站在烟火之后,冲他挥手。
“小哥哥,下次再来呀。”
赵允宁看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
他也冲沈如意挥了挥手,然后便快走几步,跟上了父亲的步伐,坚定往前走去。
摊位后,沈怜雪看着笸箩里不多不少的七十个铜钱,微微叹了口气:“这位大人真是执拗。”
沈如意却说:“阿叔说得对呀,这是我们应得的,下次多送阿叔一个便是啦。”
她掰着手指头算今日一共卖了多少肉夹馍,然后就兴奋道:“娘,我们卖了一百二十三个!”
这会儿天还没黑,锅灶上已经只剩下浓郁的肉汤和一个馍饼,肉汤里只剩些许碎渣,没有整块的肉了。
沈怜雪想了想,把最后的这个汤底捞出,切碎夹到饼中,然后又从边上李丽颜的推车上取了个蛋,煎了一个漂亮的荷包蛋。
这多加了蛋的肉夹馍看着更是实诚,沈怜雪一切两半,用油纸包好,递给沈如意:“给你丽婶婶送去吧。”
沈如意从凳子上蹦下来,啪嗒嗒跑走了。
待她小身影不见了,李丽颜才凑过来道:“刚那两个大人,好强的气势。”
气势不光两人气势足,主要是排场很大,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两名亲随,后面估摸着还有隐没在人群中的护卫,一看便知道不是凡人。
李丽颜端详沈怜雪的侧脸,问:“他帮过你忙?”
沈怜雪顿了顿,片刻之后却淡淡笑了:“帮过大忙。”
若是常人,大抵要继续往下说道说道,但李丽颜却点到为止,只说:“一看就是好人。”
沈怜雪也说:“是啊,瞧着也是个好官。”
沈怜雪这边的肉夹馍卖完了,她叮嘱李丽颜一句,让她卖到太阳落山立即家去,不要盘桓,然后便领着女儿回家开始炖煮红烧肉。
她已经跟刘二娘家说好,每日都给她进三十斤五花肉,蛋菜也从原来的三百份煎饼增加到七百份左右,她每日给刘家三十文采买费,最终的抹零和搭赠她也不要,只需要刘家帮她拉回来放到后院便可。
刘大郎是采买多年的老手,他对肉很是挑剔,买回来的五花肉纹路清晰,层次分明,又十分新鲜,甚至上面的猪毛也被清理干净,很是漂亮。
林娘子道:“你们太过辛苦,大郎便同他们谈,让他们把猪毛处理好,依旧是三十五文一斤,不用便宜,但是省去不少事。”
她有经验,然后又叮嘱一句:“生肉一定要新鲜,若是卖不完定要用冰鉴存放,最好每日都买新鲜的,这样吃起来口感才最好。”
“你们做生意,能采买的就采买,尽量不要给自己找事。”
沈怜雪跟李丽颜听得特别认真,待回到家去,两个人坐在一起算今日所得,都是喜笑颜开。
沈怜雪今日卖煎饼三百,肉夹馍一百多,利润足足两贯钱,若是以后肉夹馍可卖出两百左右,那一日差不多有三贯,已经比许多生意差的脚店都还好了。
当然,她们并没有房租,不需要出大额的店铺租金,这么算来的话,若光做煎饼和肉夹馍,她们如今是做不起店铺的。
因为只这两项,每日客流并不算固定,还是需要一个能在铺中吃用的菜系。
李丽颜打听过,就光是位置不太好的商铺,不临街的一个月临近万钱,若要临街,怕是要十几贯钱。
如此平摊到每一日,房租差不多要三百至六百钱,她们如今靠辛苦赚这许多,生意或不稳定,如此一来,确实不好立即便做商铺。
但沈怜雪跟李丽颜却都很有念想,她们准备翻过年后,若生意还能如今日这般,就开铺子,做一整日的买卖。
人一旦有了盼头,日子就过得很快,一晃神的工夫,便已经是十二月初十。
娘三个忙忙碌碌,每日睁眼便是摆摊赚钱,一直到十二月初十这一日,孙九娘领着帮闲过来清洗水缸,她们才意识到还有十几日便是交年节。
孙九娘最近也忙,各家都要收租,她跑完上家跑下架,一整日没个闲工夫。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赶紧把两处楼屋的水缸水池都清洗一遍,也要赶着过交年节了。
她看沈怜雪她们依旧在家中忙,不由便提醒:“丽娘,雪妹,过几日就交年了,你们可别忘了,交年要好好过的。交年过了,又是除夕,新岁在望。”
沈怜雪听了她的音出来,从走廊往下看,见她正站在屋檐下盯着闲汉干活,便道:“大姐,我正有事同你说呢。”
“大姐这两间塌房最近可有生意?”沈怜雪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下了楼。
她跟李丽颜楼下是两间塌房,因为后面便是另外一处杂院的屋舍,那两间照不到光,无法租给人住,只好改成塌房。
不过这处杂院位置靠里,塌房又只两间,因此生意稀稀落落,大抵都是孙九娘的熟人过来停塌。
她租金便宜,一日只要五十钱,基本上可以靠着两间赚出扫洗院落的银钱来。
这会让听到沈怜雪一问,孙九娘就答:“前些时候熟客拉了货走,都回老家过年去了,这两间过年间都空着,你要用就打开用,不妨事。”
沈怜雪提供给她的度牒消息,让她赚得盆满钵满,正筹划着给儿子在近郊买田地,对于这一日五十文的事,压根就不过心。
沈怜雪想了想,便道:“大姐,我如今同丽姐做生意,但家中厨房窄小,往常只一人能进出,我一个人还好些,两个人一起忙就显得捉襟见肘,难以维系,我想着长期租用一间塌房,做我们的厨房和库房。”
“但这厨房不知能租到何时,大姐看如何算?”
同孙九娘说话,根本就不需要藏着掖着,沈怜雪敞亮,孙九娘更敞亮。
“好说,这多好的事,省得我隔三差五同人签契,若你整月租,一月给我一贯三百五钱,一月一给,啥时候不租了同我说一句便是。”
孙九娘想了想,道:“我那里面的货架你们随便用,只是得打扫一下,有些脏乱了。”
一个月才一贯多,却能存炭,可安置两个锅灶并脆饼和馍饼,如此一来,她跟李丽颜做事也方便,可以一起和面做馍饼了。
沈怜雪立即便点头:“好,那我这两日就收拾,一会儿去大姐那签契。”
孙九娘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跟着笑了。
“真好啊,雪妹,”孙九娘背着手,颇为感叹,“如今可是真好。”
沈怜雪就如同冬雪初融的山泉,绕过蜿蜒曲折的河道,头也不回地奔涌入海。
她本应是大海,而非山上冻结的冰川。
沈怜雪冲她福了福:“我们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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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怜雪性子软弱,却并非拖沓摇摆,她只要决定好的事,就不会拖延等待。
同孙九娘商量好要租塌房后,沈怜雪便立即问了那几个清洗水缸的帮闲,问他们是否愿意帮忙收拾塌房。
帮闲自是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