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窗口望着外面雪色的庭院,几个小丫鬟穿着红色的小袄,正在院子里的扫雪。快要过年,小丫鬟们也个个都换上喜庆的颜色。红通通的小袄裹在她们身上,赏心悦目。
尤玉玑的目光落在流风身上。
流风从小厨房出来,双手端着食托。
尤玉玑下意识地望向东厢房的方向,这么早就行了?
待流风走得近了,尤玉玑闻到了药味。原来她双手捧着的食托上放着的并非早膳粥,而是汤药。
尤玉玑眼前浮现昨天夜里立在檐下的孤寂身影。
流风看见了立在窗口的尤玉玑,她不由放慢了脚步,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这么早叫了早膳呀?”抱荷推开窗户,大声朝流风打招呼。
流风望过去,抱荷冲她眨了眨眼。
流风笑了笑,提高音量回话:“不是早膳!我们殿下昨天晚上染了风寒,现在还烧着呢!”
“哦!”抱荷大声叹了口气,“公主身体那么弱,染上风寒可大可小,你快去送药吧!”
“诶!”流风重重应了一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尤玉玑一眼,才收回目光,往东厢房去。
这两个丫鬟说话声音这么大,尤玉玑想听不见都不可能。她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俩丫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枕絮端着洗漱的热水进来,偷偷打量尤玉玑的表情。尤玉玑淡然地梳洗换衣,脸上没什么情绪。
枕絮不由有些失望,在心里猜着这两个人到底闹了什么别扭。可是尤玉玑换了衣裳,走出房门,径直往东厢房去。枕絮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赶忙跟出去,冲守在院子里观察情况的抱荷使劲儿点头。
司阙并没有想到尤玉玑会过来。
他身上有些难受,闭目躺在床榻上。他听着房门被推开,又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然后,他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淡香。
司阙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分清这是现实还仍是继续着昨夜的梦境。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尤玉玑将指背贴在他的额头。
司阙心里空白了一瞬,紧接着确定这不是梦——梦里的她没有这样的温度。
他慢慢睁开眼,平静地看向坐在床边的尤玉玑。她已经收回了手,也没有在看他。她微微欠身,去拿流风放在床头小几上的汤药。
尤玉玑捏着小瓷勺轻轻搅着粘稠苦涩的汤药,又低头轻轻吹了吹。天色严寒,纵使是刚煮好的汤药,也很快变得不是那般烫得不能入口。
“既醒了,先把药喝了?”尤玉玑望过来。
司阙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盯着尤玉玑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企图分辨些什么。
可是,他看不懂。
也对,他本来就一直没有看懂过这只狐狸精。
尤玉玑再问:“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司阙仍旧没接话,自己支撑着坐起身,接过尤玉玑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他虽看不懂尤玉玑,可是她望过来的目光不再柔情似水,与他说话的语气里也没了往昔的关心。
终究是不一样了。
枕絮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外面叩门禀话:“夫人,阁楼那边的几位主子都已经起来了,夫人要一起用膳吗?”
若是只二哥和嘉木在,尤玉玑自然是要与他们一起用早膳,不过表哥在那里,便多了层顾虑,何况她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说:“不了,让下面的人好好招待。等他们用完早膳,我再在书房与他们说话。”
枕絮应了声,快步走开。
尤玉玑拿来司阙手中的空碗,欠身放在一旁。她没有看司阙,而是望着小桌上的空碗,温声道:“多虑伤身,万事以身体为重。”
司阙忽然就懂了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本来就是个大度又心善的人,她不希望他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病情加重。
尤玉玑起身。
司阙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尤玉玑转过脸,垂眸望过来,见他低着头,长长的眼睫遮了眼里的情绪。一时间,尤玉玑回想了许多他眼睫轻抬望过来时的可怜模样。
那些……都是演戏的。
从来都不是因为他隐瞒了毒楼楼主的身份。而是这个人,一直戴着面具装乖扮弱,一直一直装出乖顺的模样面对她。
她向来求一个坦荡,而这个人一直戴着面具,丢开真实的自己,演出另外一个模样。
尤玉玑温柔地将司阙垂落的一缕发理顺,柔声道:“你有你的理由,我虽不知情,想来也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怪你。”
司阙猛地抬头望向尤玉玑。她分明说着原谅的话,可是司阙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握着尤玉玑的手微微用力。
怪与不怪并不重要,他更想问一句那你还喜欢我吗?他盯着尤玉玑眉眼里的温柔,却问不出口。
那句司阙问不出口的话,尤玉玑已经猜到了。
“最初想请你帮忙给我一个孩子。后来我答应你去试着喜欢你。”尤玉玑慢慢抬起眼睛,眉眼温柔地望着他,“我想,那些我误以为的喜欢,原本只是对那个你的可怜与同情。”
尤玉玑顿了顿,再道:“而那个你,是不存在的。”
那个脆弱、柔软、又心善乖顺的阿阙,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