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轻颔首,和苏嬷嬷一起去长公主的住处。俞嫣不需要故意张望,目视前方就能光明正大打量着姜峥的背影。
第一印象,他身量颀长,行动间也端正。暖阳落在他的身上,将他菘蓝衣衫折出炫目的光。姜峥并非一人而来,俞珂走在他身边。他比俞珂高了一头。
俞嫣蹙眉——弟弟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不知道俞珂说了什么,姜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俞嫣做贼心虚般瞬间偏过脸和苏嬷嬷说话。等她再回头,姜峥和俞珂已经走了不同路,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追出来的举动很好笑。她虽然没见过姜峥,可姜峥曾是探花郎。古往今来,探花郎就没有嘴歪眼斜的丑八怪。
俞嫣到了长公主那儿,长公主正在吩咐身边的人准备俞嫣出嫁要用的东西。婚期匆忙,许多东西都要赶制。比如嫁衣,长公主决定要用三十个绣娘日夜赶工。
“母亲。”俞嫣闷闷地唤一声。
长公主回头,望向女儿,张开双臂,笑道:“快让母亲抱抱,抱一回少一回喽!”
俞嫣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您就恨不得早点把我打发了!”
长公主强势地将俞嫣拉进怀里摁住抱着,拍着女儿的背,笑道:“母亲祝小心肝新婚燕尔甜甜蜜蜜,日后长长久久如胶似漆!”
“松手,松手!”俞嫣拍着长公主的胳膊,“母亲的大珍珠链子硌着我了!”
长公主这才松了手,说:“你也赶紧准备着。婚期匆忙,给青序的寝衣不用做了,荷包可得好好做。大婚第二日你跟着青序去向长辈敬茶,他身上得戴着你亲手做的荷包。”
“那么匆忙,糊弄一个就是了。”俞嫣微微抬着小下巴,神情傲然。她又悄悄在心里将“青序”二字默念了一遍。
原来他的小字是青序。
第二日,姜家和媒人再次登门,带着一车车令人咋舌的聘礼。这一回,把问名、纳吉、纳征、告期的流程一日走完。
婚期定了,四月初二。
整个公主府一片喜色。韶盈阁更甚,侍女们嬉笑着讨论姜家送过来的聘礼有多少,又有多好。公主府本就是个金窝银窝的地方,今日姜家送来的聘礼竟比俞嫣长兄当年成亲送出的聘礼还要翻一倍。
侍女们的娇笑谈论传进俞嫣的耳中,俞嫣慢条斯理地合上丹青图册,懒洋洋道:“我困了要午休,不要吵闹我。”
侍女们立刻噤声,福了福身退下去,且将院子里说话的几个小丫鬟也请到远处去。
俞嫣躺在床榻上,暖暖的风从支摘窗卷起来,温柔地徐徐抚过她的如花娇靥。怕扰她入眠,棂上的风铃已经摘了下来,可俞嫣还是睡不着。
她终是起身,快速穿了鞋子,走到博古架旁,踮起脚尖取下上面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鹿雕,将东西藏进袖中,匆匆出了韶盈阁,去寻俞珂。
俞珂正睡着,被俞嫣摇醒。
“你是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回答我一个问题,并且帮我保密,姐姐就送你。”
哈欠连天的俞珂一下子清醒了:“姐,你想知道什么?快问!快问!”
俞嫣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你、你见到姜六郎的那几回,他身上有没有荷包?”
“哦——姐姐你——”俞珂拉长了音。
“不许笑!”俞嫣一手指着俞珂,一手举高玉石质地的鹿雕,“再笑我就把它摔了,让你得不到!”
“好好好,我不笑,也不跟别人说!”俞珂保证,“我一共就见过姐夫两三次,他腰间不坠荷包,有一回戴着块玉佩。我又不是心细的小姑娘哪会注意那么多啊。要不你问兄长?同朝为官,兄长肯定和他经常见面。”
俞嫣再问:“那他身上衣衫有什么绣纹?”
俞珂努力回忆了一遍,一一说给俞嫣。然后他摸了摸下巴,朝俞嫣伸手。俞嫣轻哼了一声,才将小鹿雕塞进他手心。临走前,俞嫣趁着俞珂不注意,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脑壳,哼声:“还有,他还不是你姐夫!”
俞珂被戳疼了,瞪着姐姐往外走的背影,嚷嚷:“姐,你这么凶巴巴的,小心嫁过去以后,姐夫揍你!”
俞嫣回头瞪他,俞珂立刻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接下来几日,公主府里所有人突然走路都带起风来,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唯独俞嫣日日悠闲地赏花品茶,偶尔身边人提醒她做荷包,她总是轻飘飘地敷衍:“知道了。”
然而,每个理当小睡的午后,俞嫣都一个人坐在软塌上,一针一线仔细逢着荷包。
哼,从她手里出去的东西当然要完美无缺,人人夸才行。
从支摘窗飘进来的微风徐徐抚着她的鬓发,陪伴俞嫣度过最后几日的闺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