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寒酥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坐在床榻上,伸手挑开床幔,看见昨日倒地的屏风已经被扶了起来。上面的水痕也已经消失,山水小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摸了一把自己披散的头发,蓬松柔软,带着刚洗完后的浅香。寒酥重新躺下去,失神般仰躺着,眼前流云般浮现着一些昨晚的情景。
回忆最多的,是睡着前枕在封岌身上,他耐心给她擦头发的情景。
寒酥又躺了一会儿,起身下床。她走到书案旁收起整理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整理的书籍。一个小册子从一堆旧书中掉落,她弯腰拾起,将其翻开。里面是一个个“正”字。
寒酥一下子愣住。
这是自与封岌重逢时,她偷偷数日子的小册子。她突然想起那时每晚担惊受怕在小册子之上记日子盼他离京的自己。
不到三个月,她是从哪一天开始忘记标天数的?
她已经不记得了。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寒酥的思绪,翠微在门外问她起了没有。寒酥应了一声,将手里的小册子收进抽屉里。
今日要进宫给两位公主上课,寒酥没有亲自送妹妹去衔山阁,她将时间挤出来在脸上描画。
初时是因为担心容貌丑陋不被选上,后来则是将自己的脸当成了画板,借以让两位公主对绘画更有兴趣。
如今三月初,正是花草烂漫时,寒酥每日进宫都会在脸上画不同的花枝,今日花了几支粉白杏花。用颜料和胭脂相搭着来描画,仿若真的摘了一支杏花枝在面颊上。
寒酥跟着引路太监走在宫中宽阔的甬路上,隔着一片假山,隐约瞧见另一条路上有人经过。可离得远,她目不斜视端庄地往前走,全当没有遇见。
另一条路上正经过的是人皇贵妃和雅嫔,二人因春色好,出来闲逛赏花。
皇贵妃远远看见寒酥经过。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只瞧着身量和一个侧脸,就心下警惕起来,还以为是后宫的新人。她冷眼问:“那是谁?”
身边的宫婢快步过去询问,很快就得了消息,回来禀话:“回娘娘的话,那是元敏和元慧两位公主的丹青先生。正往琉雅宫去上课。”
雅嫔笑着接话:“寒氏女?我听说过。因为静鸣公主婚事那事儿,静萍帮着出面刁难,结果让寒氏女一下子出了名。我可听说有好几位文人雅士邀她过府切磋画技呢。”
雅嫔抬眼朝寒酥的方向望过去,可惜寒酥已经走远看不见了。雅嫔道:“我只是听说过此人,还没见过。这打眼一看不仅是才女,还是个美人。”
皇贵妃这也想起来了。当日太后寿宴,宫妃之中只她一人出席。她回忆了一下当日的场景,说:“一个毁了容的美人。”
雅嫔有一点惋惜,没说什么。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迎面遇见近日来受宠的孙贵人。孙贵人一朝得宠,人也鲜活明快,走路都要抬着下巴。
不过在见到皇贵妃时,孙贵人还是得规规矩矩地行礼。
皇贵妃瞥她一眼,收回目光,冷漠倨傲地“嗯”了一声。
待孙贵人走远了,皇贵妃才皱眉道:“她脸上贴的什么东西?”
雅嫔在一旁接话:“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就流行起来往脸上贴花,可能是春日到了,想法子打扮自己创出个新妆容来。”
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道:“这是公主们那边传出来的新妆容,后宫的妃子也跟着学了去。据说还是从那位寒氏女学来的。”
雅嫔笑了:“寒氏女面容丑陋画花遮挡,竟然有人跟她学?她画了几朵花就变成美人了?让公主也跟着学?”
心腹小太监在一旁接话:“娘娘,奴婢听说那位寒氏女确实貌美。她在宫里还有个外号,叫半面魉。立在她左边瞧,那是仙女在眼前。立在她右边瞧,那是妖鬼在跟前!”
雅嫔掩唇一笑:“你说得还挺顺溜。”
见主子笑了,小太监也高兴,他嘿嘿一笑,继续说:“寒氏女本来就擅长描画,又动了脑子,拿自己脸当画布,吓人的半面脸被遮住,这就两边都好看了!”
“说够了没有。”皇贵妃冷声。
小太监吓了一跳,立刻跪地。雅嫔也收了笑。虽然她和皇贵妃关系好些,可毕竟身份摆在那,她可不敢惹恼了皇贵妃。
皇贵妃最近心情很不好。她等到皇后被废,开心地等着被封为皇后。可一个多月了,圣上那边完全没有册封她的意思。而这后宫又开始进新人。
寒酥被两位宫妃议论了半日,她自然浑然不知。她已经到了琉雅宫的静疏阁,给两位公主上课。
元慧公主过几日生辰,她甜笑着邀请寒酥。得到应邀答复后,元慧公主双手捧着脸,问:“先生,你把你妹妹也一块带进宫好不好?”
寒酥之前提到过自己的妹妹与她同岁,元慧公主记在了心里。她说:“宫里没有和我同岁的。我想和她玩。”
寒酥柔声拒绝:“公主,我妹妹她眼睛看不见。近日来又是治疗的关键时候,不适合外出。”
寒酥前一句是真话,后一句则是搪塞。寒酥永远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涉险,宫里这样的地方,她不愿意带寒笙来。
“好吧。”元慧公主娇娇地说,“那等她眼睛好了,再来找我玩。”
元慧公主是宫中最小的公主,人天真烂漫又心善漂亮,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寒酥出了宫,没有立刻回赫延王府,而是去了热闹的街市,进了好几家店铺。元慧要过生辰,她要给元慧准备一份生辰礼。思来想去,她决定亲手给元慧公主做一个印章。
这一耽搁,等寒酥回到朝枝阁时辰已不早,寒笙已经从衔山阁回来。
陪了妹妹一会儿,寒酥回到房间钻研起如何雕印章,很晚才睡下。快要睡着时,她才想起今日她没有接送寒笙,晚上封岌也没过来,已一整日没见他。
他有事要忙吧。寒酥操累一天,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不用进宫,可寒酥因为要忙着雕印章,也没亲自送寒笙。她坐在窗下专心地雕着印章,一坐就是一上午。
直到有些累了,她轻轻甩着发酸的手腕。她抬头,被窗外的人脸吓了一跳,轻啊了一声。
封岌立在窗外,正看着她,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午后春光暖融融,他站在春光里,却与春色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愿意穿书拎起酥酥耳朵冲她喊:你清醒一点!你是要假死跑路的!别再被温水煮青蛙了!!!
将军:我怎么觉得被煮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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