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斜了他一眼。
他低垂眼睫,神情低落,“屋里太冷,昨晚我又没睡着。”
桃夭微微低下粉白的颈,“宫里怎么可能会冷……”若是宫里都冷,这世上还有暖和的地方吗?
他轻声道:“宁宁不在,我心里冷。”说着,要去摸她的手。
她倏地收回手,看向窗外,“时辰不早,殿下该回宫了。”
他“嗯”了一声,“那我回去等宁宁的消息。”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天气这样冷,宁宁能不能考虑得快些?”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瞧见他正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她立刻低下眼睫,开始赶人,“恭送殿下。”
他只好离开。
行至半路,刚好撞见才回府的许凤洲。
许凤洲见他竟然在自己家中,上前向他拱手行了一礼,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谢珩沉默片刻,道:“哄媳妇儿来了。”
哄媳妇儿哄到别人家里来!
许凤洲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现在脸皮怎么这么厚,谁是他媳妇儿!
许凤洲将谢珩亲自送出家门口,这才去找自己的妹妹问个究竟。
今日天好,他才入院子,便瞧见自己的妹妹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并未发现他来了。
近了,许凤洲发现她哪里在看书,分明是在走神。
他问道:“他方才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欺负阿宁了?”
这才回过神来的桃夭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儿。”
“那他来做什么?”他皱眉,“哄阿宁来了?”
桃夭想了想,道:“他来给我送和离书。”顿了顿,又道:“三年后的和离书。”
许凤洲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桃夭只好把自己同谢珩说的顾虑那些同他说了。
许凤洲闻言半晌没有作声。
她懂事他是知晓的,可他却没有想过她竟然能考虑得这样周全。
其实当初太子非要娶她时,他同阿耶未必没有过顾虑。
太子妃是那么好做的吗?
稍有差池,牵连的便是整个家族。
可这些话若是说出来,只会叫她更加内疚不安。
良久,他摸摸她的头,道:“父亲同哥哥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若是阿宁真的喜欢他,无需考虑那么多。阿宁那样聪明,一定会做得很好。”
她这样通透,且凡事顾全大局,必定不会出岔子。
怕只怕她会活得很辛苦。
桃夭却没有作声,望着院子里开得极盛的梨花发呆。
一连七八日她都没有出门,日日待在家中。
谢珩并没有再来,只每隔两日派人送了几次信来。
许是怕逼得太紧,信里并没有问她考虑得如何,只是事无巨细地告诉她自己每日都在做什么。
可每封信的结尾都有三句不变的话。
【宁宁,今日天凉,我又觉得冷了】
【宁宁,昨夜又失眠,批阅奏疏到天亮】
【宁宁,我想你】
每回看信时桃夭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从前没发现他那么会说话!
如此过了半个月,这日桃夭没有等到谢珩的信,倒是管家送来了一张拜帖给她,说是工部陈侍郎家里某一房的一位夫人托人送来的,说想要见她。
桃夭拿着拜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赵淑兰的夫家。
兰子姐姐竟然回长安了!
她心中高兴得不得了。
到了次日晌午,赵淑兰果然来了。
自从上次一别,两人已经半年多没有见面。才见面,便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两人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停下来。
赵淑兰打量着眼前不过短短几个月,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的桃夭,也忍不住感慨,“若是在大街上瞧见你,我恐怕都不敢认。”
桃夭傻笑起来。
赵淑兰瞧见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傻气,轻叹了一口气,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晓得你心中定然难受极了,所以才催着你姐夫赶紧回长安,想要来看看你。”
原本憋了满腹委屈的桃夭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扑到她怀里抽噎起来,边哭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和离书的详细说给她听。末了,问:“姐姐说我该怎么办?”
赵淑兰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道:“他既然有这份心,你不如就试试,左右丢脸的也不是你。只是一样,你不能由着他像从前那样拿捏你,知晓吗?”
桃夭哽咽,“我再想想。”
东宫。
等了好些日子都没能等来消息的谢珩这天将许凤洲早召进东宫,不待他行礼,便道:“她最近好不好?”
许凤洲望了一眼他的黑眼圈,颔首,“吃得好睡得好,昨日还去了赏花宴。”
“什么赏花宴?”他皱眉,“她去赏花宴做什么?”
许凤洲道:“自然是去交际。”
谢珩抿着唇没作声。
许凤洲瞧见他打翻了醋坛子,心里格外畅快,道:“若是没什么事,那微臣先去忙了。”
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他道:“她考虑得如何?”
许凤洲故作惊讶,“什么考虑得如何?”
谢珩知晓他故意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听说敬臣兄还在找家里的通房。”
许凤洲闻言面色瞬间黑了下来。
谢珩一口气儿顺了,道:“劳烦敬臣兄帮孤说两句好话,若是敬臣兄需要帮忙,孤一定竭尽所能。毕竟,都是一家人对不对?”
许凤洲咬牙,“殿下客气!”言罢,拱手告退。
待许凤洲走后,谢珩提笔写了一封信,又将刚刚编好的蚂蚱一块装进信封里,交给齐云,“去许家走一趟。”
许家。
赵淑兰走后,桃夭拿着谢珩送来的信与那封和离书在屋子里呆坐一晚上。
次日一早,她便去找许凤洲,叫他帮忙带个口信给谢珩,约他今晚去戏园子听戏。
这段日子她从来没有提过谢珩,好似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如今见她竟然主动开口要叫他帮忙带口信,忍不住问道:“阿宁已经想好了是吗?”
桃夭沉默片刻,问:“父亲同哥哥真不怕我连累许家?”
“怎么会呢?”许凤洲笑,“阿宁无论做出什么决定,父亲同哥哥都支持阿宁。”
他只怕到时入宫她会过得辛苦。
桃夭放下心来,郑重道:“他既然做出这样的承诺,我想试一试。”
许凤洲颔首,“哥哥这就去宫里一趟。”
桃夭笑,“谢谢哥哥。”
许凤洲立刻驱车去宫里。
正在殿内批阅奏疏的谢珩一见他主动来见自己,忙搁下手中的朱笔,问:“可是她托敬臣兄带话?”
许凤洲认识他十几年也不曾见他这样客气过,如今倒是叫得亲热,扯了扯嘴角,将自家妹妹约他看戏的话带给他。
等了快一个月,终于有了结果的谢珩不知怎的心中反倒不安起来。
若是她拒绝了怎么办?
以她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也许就答应了呢!
接下来半日他都在忐忑难安中度过,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连晚膳都没用,换了衣裳赶往梨园。
他去的早,待赶到时,桃夭还没到。
约等了半个时辰,他才瞧见带有许家家徽的马车远远地驶过来,停在灯火辉煌的梨园门口。
谢珩立刻迎上前去,伸手掀开车帘,便瞧见心心念念的女子正端坐在马车内。
她一瞧见他,便笑了,“是不是等了很久?”
谢珩瞧着粉腮旋出两个甜甜酒窝的明艳少女,知晓自己今晚必定能等个好结果,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朝她伸出手,嘴角微微上扬,“才刚来。”
她这次没有拒绝,把自己白嫩的手心里,借势下了马车。
他牵着她的手入了园子。
今日唱的正是新排的戏。
上次桃夭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以今日补了回来,听得格外认真。
根本没有心思听戏的谢珩频频望向身侧的少女。
她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目不斜视的望向戏台子,时不时悠闲地抿一口温热的牛乳,品一口糕点。
谢珩心想,她如今都学坏了,都晓得如何拿捏人心了。
他只得耐着性子陪她听戏。
直到戏罢场,戏园子里的人散了场。
她这才缓缓开了口,“三年太久了,我等不了。”
她愿意嫁他了!
谢珩往她身边坐近了些,轻声问:“那宁宁觉得多久合适?”
她道:“一年。”若是一年的时间她都做不好,那么再长的时间也枉然。
“一年时间太短了!”
谢珩握着她的手搁在脸上,撒娇,“一年时间连小宝宝都来不及生。”
与她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就好似弹指一挥间,又怎么够!
她低垂眼睫,“殿下若是不答应就算了。”言罢,起身要走,却被他拉住手。
谢珩道:“一年就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