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镇北王府聘礼之丰厚,规格之隆重,几乎可以媲美皇子的规制。
尤其是那对活雁,一路上更是惹得不少人啧啧称奇。
十月已近深秋,京畿哪儿还能找得到活雁,就算下聘也只是用木雁代替。
活雁必是去南方猎得的,而且,还养得这般精神十足,又肥又壮,怕是费了不少工夫。
光是这一对活雁就已经足以表示镇北王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再看这些聘礼,一眼望去,看不到队首,也看不到队尾,还有一队家丁吹吹打打,隆重又不失热闹。
静乐没有另请媒人,而是亲自上门下聘,以表郑重。
一路上,不少百姓围观,羡艳不己。
盛兴安红光满面地接待了镇北王府的人,镇北王府的重视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爽快地答了一句“允”。
聘礼就放在了仪门,供盛家的亲戚们看,仪门处摆得满满当当,几乎都快要塞不下了。
无论是这精神奕奕的在笼子里踱步的活雁,还是一件件价值不菲的聘礼,都看得人赞叹不已,给足了盛兴安脸面。
静乐被迎到了正堂,两家正式签下了婚书。
“亲家,”静乐含笑道,“关于婚期,你看十二月初五如何?”
盛兴安直接就拒绝了,说道:“十二月委实太急。”
静乐又问:“那一月呢?”
她态度温和,作为男方,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盛兴安答道:“一月也太早了,颜姐儿才刚及笄,我还想再多留些日子。”
他这话自然不是为了为难静乐,按古礼,男方三次请期,女方才允,如此是为了向男方表示,这姑娘是我们家珍爱的,是你家三请四求才得来的。
静乐再一次道:“那就三月初九?”
盛兴安允了,两家皆大欢喜。
这日子,这是静乐亲自去求空明禅师帮着定下的良辰吉日。
一切定下后,刘氏就遣了孙嬷嬷前去禀告盛兮颜。
盛兮颜就在自己的院子,她的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戴着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衬得比往日又娇了几分。她坐在堂屋里,身边围着的是本家的叔母伯母,堂表姐妹,还有她的几个庶妹们。
她们说说笑笑,话题全都围绕着镇北王府的那些聘礼。
盛兮颜端坐在那里,唇角微弯,眼中含笑,对她们的一些调侃,除了微笑就是微笑,一本正经的装乖。
唯有在听到一对活雁的时候,杏眼里含着光。
孙嬷嬷喜气洋洋地进了堂屋,笑着福身道:“恭喜姑娘,老爷已经允婚,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九。”
她双手把婚书呈给了她。
这一刻,盛兮颜原本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掷进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她的手指几不可见的有些颤抖,慢慢接过了婚书,缓缓展开,正红色洒金粉的婚书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与她名字在一起的,是“楚元辰”三个字。
盛兮颜的心蓦地定了。
她的人生终于可以彻底不一样了。真好。
盛兮颜捏着婚书的手不禁用力,但立刻又放松了下来,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掩去了片刻间的失神。
她的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一直弥漫到了眼角,整个人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见她面颊微红,都以为她在害羞,于是众人就你一语我一语地说着:
“颜姐儿真是好福气呢。”
“听说镇北王世子这次回来就该袭爵了,指不定我们颜姐儿一嫁过去就是镇北王妃。”
“静乐郡主今日还在东城门和西城门施粥,说是给我们颜姐儿祈福。”
盛兮颜的心绪渐渐平静,她把婚书小心地折拢,放回到匣子里。
见她这般郑重其事,三姑娘盛兮芸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听说镇北王世子对大姐姐在意的很,还好大姐姐跟周家的亲事不成了,不然,哪能觅到如此好夫婿……”说着,她轻“呀”了一声,眼神闪躲地说道,“大姐姐,是妹妹说错话了,你别怪我。”
四下静了一静。
她们都是盛家亲眷,自然是知道盛兮颜曾经与永宁侯世子订过亲,只不过,在现在这种场合,说这话也实在太不合时宜了。
盛兮颜淡淡地笑了,大大方方地说道:“确是如此。”
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不过,三妹妹,这咋咋呼呼,遮三掩四的,说是道非,成什么样子。”盛兮颜面上依然是温温柔柔,还含着淡淡的笑容。
她是长姐,又是嫡长女,训诫底下的妹妹们是理所当然。
盛兮颜的眸子清澈明澄,她温和微笑,淡淡道:“若是府里的先生教得不好,我去父亲说一声,送三妹妹你去德陵女院好好学学。”
从始至终,她都没说过一个字的重话,可盛兮芸的额头上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汗。
盛兮芸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低头道:“大姐姐,是我错了。大姐姐教训的是。”
大姐姐攀上这样一门好亲事,若是大姐姐非要把她送去德陵女院,父亲肯定会同意的。柔表姐总说,让她不要因为自己是庶女就自轻自贱,可是,嫡女和庶女真得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啊。
“上次镇北王世子回京时,我远远瞧了一眼,那模样果真是人间龙凤,和咱们颜姐儿般配极了……”
盛二夫人笑着转移了话题,堂屋里再次言笑晏晏,只有盛兮芸还尴尬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为她求情。
直到又有丫鬟来请她们去前头用席。
盛兴安大摆宴席,请来贺的本家亲眷们用过了席,又亲自一一把人送出门,他被人敬了不少的酒,满身酒气,又红光满面,等到把人送走后,他直接就回了正院,随口问道:“今日柔姐儿可来了?”
刘氏摇头道:“没有。”
盛兴安有些不快,盛氏孀居之人不便来倒也罢了,居然连赵元柔都没有来。
盛兴安顺了顺气,说道:“罢了。看来她是恨极了我们盛家,连我这个大舅父都不愿认了。既如此,以后我们盛家有任何事,都不必给他们下帖子了。”
刘氏唯唯应诺。
盛兴安又问她拿了聘礼的单子来,一一看着,心里的那点烦燥烟消云散,越看越满意。
镇北王府的聘礼极重,每一样都用足了心思,足以代表他们对盛家的重视。
盛兴安乐呵呵的,爽快地说道:“这些就都并到颜姐儿的嫁妆里。”
“啊?!”
刘氏傻了眼,迟疑着说道,“不需要这么多吧?”
聘礼一般回一半已经是极重的了,鲜少有人会把男方的聘礼全让姑娘家带走。
刘氏呢嚅道:“镇北王府送了这些聘礼来,也是、也是对我们盛家的重视,让颜姐儿带走一半就行了,不然,镇北王府说不定会觉得我们是不满……不满聘礼呢。”
盛兴安暗叹,他抚了抚额头,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刘氏蠢成这样呢。
“而且、而且……”她支支吾吾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口气说得极顺溜,“妾身已经给颜姐儿按一百二十八抬来准备嫁妆了,再加上这一百二十八抬,岂不是要超了规制?皇子妃都没这么多……”
盛兴安懒得跟她解释,撂下了一句“那就把这些统统塞到一百二十八抬里,每抬塞得满点”,就带着一身酒气走了。
他今天心情正好着呢,不想为了这不知所谓的刘氏生气。
盛兴安走后,刘氏拿过那张聘礼单子,看了又看,心里满满都是不舍,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哎。
这哪是嫁闺女,就是在洒银子啊。
心痛归心痛,她也不敢违了盛兴安的意思。
盛兮颜的大婚定在了来年三月,这也就意味着只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来筹备嫁妆了,刘氏越算越来不及,尤其还要打造家具,可去江南采买黄花梨的管事到现在也没回来。
刘氏叫来了琥珀,让她去盛兮颜那里问问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家具,准备先把工匠找起来,可以先打一些桌子凳子什么的。
琥珀到采岑院的时候,盛兮颜刚刚才把头面取下,闻言,微微一怔,心道:怎么就突然想起家具了呢。
不过刘氏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盛兮颜也没多想,就道:“我喜欢江南的样子,想要一张大的拔步床,柜子上要雕百鸟,桌子要……”
琥珀一一记下就去复命。
盛兮颜让峨蕊替她把一头乌发挽成了一个松松的纂儿,又在发上别了一朵小巧的珍珠珠花,不似方才的雍容矜贵,反而更显清丽可人。
她打发了昔归和峨蕊,自己去了小书房,打算练一会儿字就去歇午觉。
这一张纸才刚写了两行,就听到窗户被轻轻敲了三下,她心念一动,走过去打开窗户,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