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挣扎扑腾之后, 头发已经散开,糊在脸上,颇为狼狈。他被捞出之后, 浑身无力,被宫人抱起来,施力让他咳出呛进去的水。
湿漉漉的黑发被拨开之后, 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脸,眉心还有一点浅浅的朱砂痣。
“三弟, 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子不久前才看到三皇子随静妃回去。
三皇子并未说话,陷入沉默, 神色有些惶然, 莫名冰冷。
“殿下……”
“是我们三殿下吗?”御花园里跑来一个小太监, 惊慌失措, 带着哭腔。
“三弟不是已经随静母妃回宫了吗, 为何会在这里?”太子神色骤冷。
“是……”小太监欲言又止。
“别说了, 多谢皇兄,我要回宫了, 先去换身衣服。”三皇子打断小太监的话。
“是静妃娘娘想要御花园的荷花。”小太监索性直接说了, 跪下向太子请罪。
三皇子神色漠然,看向陪他一同长大的小太监,一时间让人想不出他在想什么。
“三弟随我回东宫吧,先修整一番,我再送你回去。”太子解下外袍,披在浑身淅淅沥沥滴水的三皇子身上。
外袍还带着太子的体温,三皇子没有再反驳, 迟疑之后,终究随太子回了东宫, 下水之后他有些失力,被宫人快步抱去东宫,太子又让人去煮驱寒的姜汤,让三皇子沐浴更衣。
沐浴之时,三皇子拒绝外人进入。
他看着宫人向浴桶中加水,仍然残留着浓浓的惧意,本能惧怕深水,但还是拒绝了宫人侍奉。
“我陪你吧,背对着你,不会看的。”太子有些担心。
“多谢皇兄好意。”三皇子道过谢后,仍然拒绝了。
“换个浅些的浴桶吧。”司若尘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三皇子拒绝的真正原因。
三皇子司景曦并不是皇子,其实是一位公主。她的身份暴露得很晚,如果不被拆穿,她是太子之后,最有可能继位的人。
“小皇弟说的是。”太子立刻让人去换浴桶,找出他未穿的干净衣服给三皇子更换。
三皇子出来之后,苍白的脸被热气蒸腾,总算多了些血色,她比太子小一岁,又比较瘦弱,穿太子的衣服尤其宽松,显得更瘦小了。
在太子注视下,三皇子喝了一碗姜汤,又喝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喝着喝着眼泪洇湿睫毛,大颗大颗落在药碗里。
她垂下头,不愿让人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太子避过,也没有盯着她看,只是十分生气。并不是气三皇子,是气这件事幕后的人。
三皇子头发里有血滴落,血珠落在素色衣服上,尤其醒目。三皇子会水,若不是有意坑害,绝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去救三皇子的宫人也说,湖中有异样,摸到了绳索,水下似乎有人。
“此事需禀明父皇彻查,我已经让人守在御花园,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太子道。
“多谢皇兄。”三皇子低低应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司若尘也在想,是谁要杀三皇子。
原主并不知道这件事。他那个时候太小了,应该在崇明殿养病,没有参加这次的中秋宫宴。
三皇子落水一事,动手可能性最大的是静妃,也有可能是旁人。
三皇子与她的生母静妃之间,关系很复杂。后来其他皇子攻讦三皇子的罪状时,有一点是弑母。
原主不知真假,因为静妃死的时候,三皇子才七岁,正是今年。静妃死因是病逝,具体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
司若尘想,以司珩对皇宫的掌控情况,哪怕静妃能瞒过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没有揭穿,大抵是起了惜才之心。
以三皇子的心性,让她与寻常公主一样嫁人,实在太可惜了。如果司珩再活久一些,或者太子继位,三皇子应该能入仕,以她之才,或许能名留青史。
与此同时,没有等到小皇子的司珩,已经在赶来东宫的路上。
司珩下令彻查三皇子落水一事,又让人去请太医为三皇子诊脉,御花园多了不少举着火把搜查的侍卫,四处搜查。
三皇子原本坐在榻上,由宫人烘头发,见太医入内,不是她常用的那一位,神色骤变。
“让太医看看你头上的伤口。”太子道。
他不知三皇弟为何对太医露出抗拒之意,但后脑上的伤口要处理。
只是看伤口的话,三皇子没有推拒。
太医先止血,再上药,然后提出把脉:“臣要看看殿下脑中是否留有淤血。”
三皇子开始迟疑,太子并未催促。
直到门口传来冰冷低沉的声音:“朕已经知道了,你让他探脉便是,他不会多言。”
三皇子当即向门口跪下,长久以来,积攒在心中的恐惧、不安终于有了宣泄口。
她一直惧怕被父皇知道真正的性别,这件事就像悬在颈上的铡刀,无法让她安眠。
直到此刻,父皇开口,铡刀才终于落下。
三皇子伏身之后,看起来更加瘦弱,眼下还有些青色,大概每天晚上都在看书。
司珩抬手:“起来,先诊脉。”
这件事并不是三皇子的错。
太医原本不知陛下的意思,直到给三皇子诊脉,才发现异常。
过目不忘、天资聪颖的三皇子,竟然是个小姑娘,脉象也不是很好,忧思过度、惊惧难安。
太医懂得守口如瓶的道理,惊异了一瞬,便回禀陛下具体脉案,只略过性别一事不提。
见陛下眉间微蹙,提笔写下药方,不再多言。
“父皇,三弟就留在我这儿住吧。”
太子始终不解,看也能看出这其中的微妙。
他暂时还没想到三皇子的性别上去。
“也可。”司珩点头,又看向三皇子:
“朕会差人照顾你。”
“谢父皇。”三皇子再次跪谢。
心中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父皇没有拆穿她的身份,那她就是三皇子。
“那小皇弟呢?”太子问。
“今晚让小皇弟也留下来,好不好?”
“嗯。”司珩终于点头。
“谢父皇!”太子想和三皇弟、小皇弟睡在一起。
“你带若尘去用些汤水。”司珩道。
太子担忧地看了看三皇子,最终还是带着司若尘离开了内室。父皇应该不会责罚三弟,大概是要问三弟落水的事?
司珩屏退旁人,只余三皇子。
三皇子再次跪下,深深一拜。
“求父皇准我继续以皇子身份留在上书房。”
“你若是公主,也能去上书房。”司珩道。
公主仍然要去上书房,与朝臣的女儿、宗室女一起上课,但授课内容不同,多以诗词歌赋为主,增长见闻、陶冶情操。
“我想以皇子的身份入朝为官,终身不婚配,求父皇成全。”三皇子深深叩头。
她如此努力的苦读,不止是为了让父皇满意,从而减轻责罚,更想在朝堂上一展所长,从宫墙中走出来,将自己所学的东西物尽其用。
“好。”司珩终于点头,又道:“不必终身不婚。待你真正在朝堂站稳脚跟,恢复公主身份又如何?婚嫁随你。”
如果三皇子想入朝为官,此时并不是恢复身份的最佳时机。如果恢复公主身份,她会从现在开始,长久地面对诸多阻力,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司珩容许她为官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