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婚约朝夕一开始并不重视。
她在圈子里待了太久,季家又身居高位,龌龊的事情司空见惯,豪门联姻是最普通最寻常的一种社交手段。
一桩婚约,定下,取消,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朝夕也没把这桩婚约当真过。
而且陆程安也没当真。
据朝夕所知,陆程安早在她之前就知道这段婚约,但是在那之后,他身边女伴依然不断,他流连花丛,从未想过为谁停留。
其实在初见之后,朝夕和陆程安也有过几次见面,印象最深的一次当属那次。
城西梁家梁老爷子的七十大寿,给季家发了请柬,季家和梁家素来交好,季家为表重视,特意让朝夕和季洛甫出席那次宴会。
朝夕向来不喜这种场合,陪着季洛甫完成必要的应酬之后,便找借口离开。
季洛甫叮嘱她“不要随意走动,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不能失了礼数。”
“知道。”
但十分钟能干什么呢?
上个厕所都花了一半的时间。
朝夕往洗手间走去。
梁家的洗手间,靠近宴会厅的是给客人们用的,她往里一看,洗手的地方站了好几位女眷,似乎是在排队,抑或是闲聊,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想参与。
她跟着季洛甫来过几次梁家,因此知道其他的洗手间。
宴会厅往后,穿过一条过道,再转弯。
长走廊里,廊道灯只开了一半,营造出温馨柔和的安逸氛围。
打破这片安逸的,是站在不远处的男女。
女人身形较好,穿着抹胸短裙,白皙漂亮的锁骨,饱满挺立的胸部,以及娇柔发甜的嗓音“陆程安。”
朝夕藏在拐角处,她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陆程安嗓音含笑“嗯?”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喝一杯?我年前在法国订的红酒到了,有兴趣吗?”
饶是未经人事的朝夕也听出了话里有话。
太过明显的邀约。
喝酒是其次,酒后才是拉开夜晚帷幕的重点内容。
她很想知道陆程安是怎么说的,但是等了许久,都没听到陆程安的声音响起。
她困惑探头,却看到——
女人背抵着墙,双手局促地护在胸前,男人虽双手插兜,但是俯身靠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灯光像是一种点缀,为这旖旎画面勾勒出几分暧昧。
暗香涌动。
男人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侧脸线条精致,有松散笑意浮现。
朝夕突然失了兴趣,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开这里。
再回到宴会厅之后,季洛甫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没强求她陪着一同应酬,毕竟是季家大小姐,旁人讨好她还来不及,她哪里需要做这种事。
她实在不在状态,季洛甫于是就让司机先送她回家了。
她向来不听任何流言蜚语,鲜少跟风,对于别人口中的——陆程安啊,他长得确实帅,可是有什么用啊,周更女友这词你听过没?就是用在他身上的,他大概一个礼拜就换一个女朋友——她从未往心底去。
她不喜欢根据别人的描述去评判一个人。
她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也有判别好坏的能力,一个人如何,她必须得接触过、目睹过、交流沟通过,才能得出结论。
依靠局外人的话语而跟风做出判断的,都是小学生的行为。
可是在今晚之后——
她才发现,原来所言非虚。
他不仅生了张招桃花的风流面孔,他本身就是风流骨。
他不会为她停下。
朝夕当时,对二人的婚约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一段毫无感情基础并且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感情纠葛的家族联姻。
或许是重逢以来的种种,让她突然迷失了。
让她产生了一种——他或许也会为她停下的错觉,所以她选择和他在一起,选择把这段作废了的婚约,再次提起,并且履行。
朝夕似乎也缓过了那股劲了,确实,在看到那女人身上披上陆程安的西装外套的时候,她的天灵盖像是被人用锤头狠狠地一击,脑海反应迟钝。
生气,难以置信,甚至还有羞辱感。
种种叠加。
对他的愤怒与厌恶也到了极点。
只是现在缓了过来,她重拾当时的心境。
婚约,是她和爷爷再次应允承认的,她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了的事,便不会反悔。
左右不过,再回到当初的认知罢了——和他做一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也不会有任何感情纠葛的未婚夫妻,互不插手对方的私生活。
想到这里,她冷静下来。
于是抬头,看向陆程安。
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回到了重逢的那一天,她的眼里有着比利时晴朗的天,和煦的风,她像是无人区的玫瑰,傲骨盛放,漠土边境里卷席着飞扬尘土。
她脚踩着无数尸体,眼里似乎装了大千世界,但仔细看去,她眼底孑然一空。
曾经受过的伤,结成了痂。
玫瑰带刺。
陆程安心里暗叫不好,连忙说“分得清。”
可这已经无济于事了。
朝夕说“我觉得昨天我可能表述有点问题,所以让你有点误解,我在这里重新说明一下,我说我和你在一起,是指——”
她顿了顿,神色漠然,平铺直叙地像是在念稿,
“——我承认这段婚约,即便我离开季家,这段婚约我也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夫,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陆程安的神情也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