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盛夏, 连日泛晴,阳光映照在她眼底, 漾着清凌凌的光。
孟宁仰着头, 研判似的打量着江泽洲的脸。他脸上表情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让人想入非非的旖旎。
她双唇翕动,唇齿间发出极轻一声, “你……”
又哑然, 没了下文。
“什么?”
江泽洲弯着的腰,更往下俯,头微偏, 耳朵靠近她, 洗耳恭听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内里穿了件短袖,外面套着白色衬衣,随着他的动作, 衣服缓缓垂下来,和孟宁散落在肩的头发触碰, 纠缠。
——纽扣缠住发丝, 轻轻一动, 拉扯着她头皮。
孟宁疼的“嘶——”了声。
听到她这一声, 江泽洲想直起腰,冷不防,手腕被抓住。
孟宁急忙:“别动!”
因她的话, 江泽洲保持着半弯不弯的姿势,一动不动, “怎么了?”
孟宁瓮声瓮气, “我头发和你衣服纽扣缠在一块儿了。”
江泽洲眉头拧起:“什么?”
孟宁每个动作都放得极慢, 慢悠悠地转头, 慢悠悠地伸手,眼丝斜倚,找到那枚让他们二人连接在一起动弹不得的罪魁祸首。
“你别动。”
命令话语,语调却很轻柔。
江泽洲没动,安静等她动作。
一绺头发缠着纽扣,解起来有些费力,孟宁上下其手,摸索着解开。
江泽洲双手撑在她椅子两边扶手,弓腰屈膝,敛眸看她。她的脸还没他巴掌大,莹白清透,没什么脂粉味。
毋庸置疑,孟宁是漂亮的。
漂亮到令人过目难忘。
“——好了。”头发重获自由,孟宁松了口气。
可江泽洲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从背后看,他像是把她圈在怀里。极尽暧昧的姿势。
“江泽洲。”她小声提醒。
“嗯?”
“你真听过《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吗?”她竭力忽视二人此时的亲密,一心想解开方才的困惑。
江泽洲唇微动,刚准备说话。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门被人重重推开。
江渝汀一手拿玩具车,一手掐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小孟、老师……”
覆盖住她的阴影离开,取而代之,落在她怀里的,是窗外澄澈天光。
孟宁心里,不是不失落的,但她很快扬起嘴角,笑着:“小江。”
“我迟到了。”江渝汀双肩耷拉,走过来,一副做了错事的沮丧模样,“老师,对不起,我刚刚去拿哥哥给我买的玩具车了,我太开心了,所以在车里玩了一会儿。”
“没事儿啊,就迟到了五分钟。”
“可是,做人要守时。”小家伙正色道,“我迟到了,该罚。”
很少有小孩子像他这样较真。
孟宁走到他面前,半蹲下,与他视线齐平,商量的口吻,“既然你迟到了五分钟,那我们待会儿就多上五分钟的课,可以吗?”
江渝汀:“可以的。”
江渝汀要上课,江泽洲自然离开,关门时,被江渝汀叫住。
“哥哥。”
“嗯。”他懒洋洋地应。
“你要走了吗?”
“没。”
江渝汀跟打了鸡血似的,格外精神,“所以你今晚在家里吃饭?”
江泽洲:“嗯。”
江渝汀攥着拳头,小小地“耶”了一声。
这间琴房最初是江泽洲用的,隔音效果一等一的好。门合上,里面哪怕是敲锣打鼓,外界也听不到分毫。
江泽洲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倏地,低头,抬手,摩擦着刚才缠着她头发的那枚纽扣,唇畔逐渐溢出一抹浅淡笑意。
……
夏天昼长夜短。
五点多下课,窗外依然是亮的。晚霞荼蘼,火烧云尽情燃烧。
孟宁照旧,在课结束后叮嘱江渝汀,要勤加练习,不能懈怠,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打电话给她。江渝汀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听话乖巧地应。
江渝汀恋恋不舍,“小孟老师,要不你别走了,在我家吃晚饭吧?”
家教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是最简单的雇佣关系。
一个出钱,一出力;一个为赚钱,一个为学琴,没有任何的感情牵扯,孟宁拿钱时也坦荡磊落,即便她上课的初衷是为了遇见江泽洲。
孟宁没觉得自己给江渝汀带吃的有什么,也没想过以此当做交易,从中得到回报。她向来大方慷慨,但怕别人对自己好。
人情债最难还。
她怕欠人情。
即便对方也和她一样,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她打心眼里抵触、害怕。更何况留在江家吃饭,势必要和江家父母一块儿。
和长辈们吃饭,孟宁恐怕会食不知味。
孟宁:“太麻烦了。”
江渝汀拽着她衣角,“不麻烦的,添双筷子的事儿!”
把大人在饭桌上的模样学得活灵活现的。
孟宁弯下腰,试图用其他借口搪塞他。
不等她说话,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平行的视线,交错,转往同一个方向。
江泽洲踱步下楼,到二人面前,停下,他站姿笔直。仰头的姿势,脖颈泛酸,迫使孟宁站直,却还是矮他一头。
江泽洲:“要走了?”
孟宁:“嗯。”
江渝汀横亘在二人中间。
见挽留孟宁未果,于是向哥哥求助,“哥哥,你看都这么晚了,我们邀请小孟老师在家吃饭好不好?”
闻言,江泽洲的视线落在孟宁身上。
好一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