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外,一排羽箭连串发出,升上半空然后加速度落下,笃笃笃落在床板上,有些穿了床板,又撞击到铁锅上、浴桶上、土陶缸上,发出了零星不?一样的声音。
两轮之后,羽箭渐无,老钟叔率先掀开盖子猛站起来:嘿,就说这群败军之将没有多少羽箭,估计还得留点?逃命,还是看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射!”老钟叔一声大喊。这个?战场虽小,却也是生死攸关,更是因为简陋,所以容不?得半点?差池。
老钟叔身后,被压成弓形的弯竹猛地被放开,竹枝末端的麻布袋被高?高?扬起,抛出,然后在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一轮过后,细竹枝被系在末端的草绳借力快速拉回,重新被系上麻布袋发射。
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红色番椒粉尘,满是呛人的番椒味,让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些的朝廷军队十分不?适。
骑在马上的领军皱了皱眉,十分不?耐,像驱赶烦人的蚊虫。
不?过,蚊虫虽烦,但是不?致命,领军嘴角微微嘲笑,早听说平山村李氏一族的手段,唯一致命的只?有那迅速起火的酒精罢了。
至于这些番椒粉,忍一时,冲锋进去,血肉屠杀的时候谁还能被这点?烦恼阻碍。
“散开,横线冲锋。”
尖锐的哨声连续响起,旗帜变阵,士兵开始沿着两翼横线展开。
只?要不?像先前那队蠢货一样直入穷巷,最后在火势之中手忙脚乱自己踩死自己,李氏一族这些愚民根本不?堪一击。
至于这土围墙,哈哈哈,他们攻城从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土围墙,这是玩泥巴吧。根本不?用攻城器械,稍稍冲锋直接跳上去得了。
领军微扯嘴角,右手扬起,粉尘落地,影响渐渐减少,战马也开始渐渐习惯番椒粉的味道,准备开始冲锋。
就在这一瞬间,扬起的右手还没有来得及挥下,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来得及收回,只?见前方?,“砰”的好大一声,尘烟四起。
冲锋的步兵处直接陷落了一个?大坑,士兵如同下饺子一般,直直掉落下去。
瞬间,哀嚎四起。
想想也是,既然挖了坑,坑底没有理由不?布置伤人的利器。
片刻后,队伍止步,领军才发现?,这何止一个?大坑,自来大城池有护城河,这李氏一族是给?自己挖了一条护城沟。
领军嘴角开始绷紧,不?过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壕沟,些许损失他们承受的起,“继续向?前!”
只?要带走李小寒,所有的步兵折在这里都是值得的——本来就是留着来断后的角色,不?过是提前一点?留在这里罢了。
就这么一瞬间,继续前进的士兵接二?连三的继续掉落,这些陷阱布置得居然十分精巧,凭空有浮木支撑,人少不?觉,人多支撑不?住了才会?瞬间掉下去。
后面的骑兵已经开始忍不?住私语,“这平山村人,是属老鼠的?”
只?有老鼠,才会?这么一个?连一个?的挖洞,一不?小心就踩中一个?沟。
幸而只?有二?三十丈的距离,为免再?掉进去,冲锋的速度不?得已慢了起来,士兵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前进。
果然,这样虽然慢了起来,但是有效的避开了陷阱,很快的来到了土墙下。
土墙不?高?,成年?男子基本一个?借力就可以上去了——前提是,可以借力。
只?见土墙上,乱七八糟的铁锅木桶下,凭空冒出一群挥舞着砍柴刀的庄稼汉,凭借着土墙的高?位优势,砍手伤人不?要太准。
最开始的羽箭居然没有杀死这批人。领军终于不?耐,举手轻挥,羽箭再?起。
噗噗的箭入肉声,土围墙上的平山村人相?继倒下——再?没有巧劲可借,真的搏杀面前,挥着砍柴刀的村民终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
“执行第二?计划!”李族长红了眼,声嘶力竭喊道,“长签退,短签留!”
随着这一声令下,平山村内,除了还在土墙上搏杀的村民,先前扬番椒粉的村民已经开始跳出来。
平山村是依山而建的格局,土围墙最后与后山相?连,这最后的退路,便是弃村而逃,直奔后山而入深山中。
“族长,小寒,快。”领头之人急声喊道,“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不?走,我是李氏一族的族长,仍有族人在生死搏杀,我不?能先走。”
“族长!”来人喊道,又转向?李小寒,“小寒。”
当日李小寒没有抽签,但是大家?都默认她?是长签,这种不?能明说的特权被所有人认同。
而此刻,李小寒却没有任何要撤退的意思。
“我也不?能走。”李小寒的声音干涩却坚定,“我走了,朝廷的人一无所获,我怕他们放火烧山,到时大家?都跑不?了。”
有时候沉没成本是会?令人疯狂的,朝廷大军绕路至此,耽误的是逃命的时间,若是什么都得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们在眼前逃走,发疯烧村都是小的,发疯烧山都有可能。
身后连绵起伏的大山里,躲的不?止李氏一族人。
她?逃不?了。她?不?能逃!
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一直做准备,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了逃走求生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命运在嘲弄谁,还是命运告诉你逃不?掉。
而此时土墙外,许是朝廷敌军也知道他们要准备逃,攻势更加猛烈了。似乎是为了回应李小寒的话,墙外有人喊道,“李姑娘,我们只?想请你走一趟。”
“我跟着朝廷的人走,我对他们有用,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命。”此刻李小寒的声音冷静又从容,好像说的是平常小事。
“小寒……”李族长看看李小寒,再?看看已经回到李小寒身边的老钟叔和青松,知道李小寒说的很可能是事实。
可是,就这样,要牺牲族里一个?出息的晚辈。
一族人,一个?人。
李族长心里乱成一团乱麻,做族长这么多年?,李族长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犹豫焦灼过。
也许最开始便举族逃亡便是最好的,不?用做这二?选一的艰难抉择。
可是没有试过一试,谁愿意直接放弃自己的家?园呢。
而且,没有给?敌人留下见血的伤痛,没有亮起过伤人的爪牙,只?会?败逃的族人,只?会?连同幼弱一起被敌人团灭罢了。
走到如此,每一步他们都尽了全力。
败,非他们之过,终究是命罢了。
短短一瞬间,李族长脑里闪过万千念头,最终变为一声低沉的咆哮,“退!我以族长之名命令李氏族人,当日执短签者,退!”
“第二?计划,火起!”
随着李族长的凄厉嘶哑的话音落下,村内,土墙边有族人砸碎了酒坛子,点?燃了火把,酒精做引,迅速沿着围墙内形成两条火线,只?剩中间一道一丈长的空隙,这道空隙下也是堆满了易燃的柴火——最后的酒精,除了少许留作医用,全用来作这最后的防线。
这道火墙,不?是为了取敌人的性命,而是为了阻挡敌人的追赶的步伐,给?撤退的族人尽量拖延时间。
在火起的一瞬间,李氏族人再?不?废话,含泪死命向?后山里奔。
而城墙上,仍然有人在做最后的搏杀。
长签留,短签退。
当日抽签已经决定了命运,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宿。
而在这一道火墙烧起来之后,外边的朝廷官兵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追!”
朝廷的领军终于着急了,一直端着的架子也放下了:如果让李小寒凭借着这一道火墙逃走了,他们真的是一无所获,终成笑话。
土围墙上的搏杀得更激烈了,平山村人渐少势渐弱,却仍然在拼死坚持。而一直等?候在外的骑兵也开始准备冲锋——没有了番椒粉攻势,平山村又不?能真把这一片地全挖空了,如今对骑兵来说,已经没有阻碍。
“这位将军,你找的是我,何必再?追。”李小寒快步从唯一的空隙中登上土城墙,而在她?身旁,老钟叔手握着刀柄,紧随在身旁。
“李姑娘?李小寒?”领军从怀里展开一幅画卷,里面是一幅画卷,来回盯着画卷和李小寒看了片刻,“想要见李姑娘一面可真困难啊。”
“对,是我。”李小寒倒不?至于对画像感到惊奇,她?长什么样子定城人基本都知道,不?管朝廷用什么办法,既然先前有志于秘方?,提前做准备不?是什么奇事,现?在重要的是其他事,“你命你手下停手,放李氏族人离开,我跟你走。”
“李姑娘你开玩笑了,我现?在不?停手,你照样得跟我走。”你说停手就停手啊,那之前打来打去的算什么,“怎么,我不?停手你让我带走一具尸体?”
“李姑娘如果有这种决心,我敬李姑娘十分。”领军嘲弄道。
“我又不?是傻,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将军放心,即使我跟你走,我也保证一定好好活着,活到京城。”
这个?将军倒不?按常理出牌,不?过米有百样人有百种,有些人就是受不?了气。
“只?是,到了京城,将军觉得我会?怎么做。值得你千里迢迢把我带去京城,我相?信自己还是有点?作用的,你说我跟圣上说两句,讨价还价一些,圣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些要求。一时没答应也没关系,说不?准他日我还有其他的秘方?出来,到时候将军可千万要坚持住啊。”
“一句话,将军停手,我保证以后不?针对你。你我本可以一起赢,不?是吗?”
“你别得罪死我,我努力让你赢得更风光体面。将军是聪明人,知道哪样最好。”
对面沉默了片刻,终于不?忿下令,“停手!”
他不?敢赌。他们在定城这一仗输得十分彻底,回去之后必然被问责。而他领命掠了李小寒回去,只?因为定城那有大用的大蒜素三七止血粉酒精都出自李小寒之手,希望能借此稍稍减轻陛下的怒火。回到京城,他一个?败军之将,不?能再?添李小寒一个?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