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的神色自来到墓园后就一直不好,面对季明伦伸来的手也没有多想,以为季明伦是想拉他,刚说完“不用”就见前面的人倾了倾身,干燥的掌心贴上他的手心,将他的手指牢牢握住了。
附近没什么人,江凛有些发怔地看着彼此牵在一起的手,季明伦继续往中间的位置走去,到墓碑前停下,他才收回思绪去看汤颍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亲手选的,汤颍和八岁的他的合照。虽然当初把这张照片用在墓碑上遭到江见臣的严厉反对,但没有用,那时才14岁的他已经可以自己决定这些事了。江见臣无法在金钱上挟制他,又不能真的跟他翻脸,最后只能不情不愿,让江家的所有亲戚都看到了这张荒唐的墓碑照。
季明伦从裤兜里拿出一包湿纸巾,蹲下身开始仔细擦拭墓碑上的尘土。
江凛手捧白菊,静立在旁边看着季明伦的动作,间或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他的容貌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尤其是汤颍的五官。当初江见臣对汤颍一见钟情,汤颍有才华有容貌又是独女,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她却天性内向忧郁,抗拒与人社交。这点很致命的性格缺陷看在当初的江见臣眼中却是最吸引的优点,在不顾一切地把汤颍追到手后,他火速求婚,却在婚后不到两年就开始以汤颍的性格问题为由出轨。
汤颍之所以会患上癌症,和江见臣长期施加给她的心理压力有很大关系。这点也是后来江凛见过汤颍的医生才知道的,可惜那时的他年纪尚小,除了恨,他甚至不能为汤颍做任何事,而他最怨自己的,便是他连恨都不能恨到底。
他一出生就没有外公外婆,除了母亲之外,他只有父亲这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因此在母亲去世以后,他一面憎恨着江见臣,一面却又无法彻底摆脱江见臣施予他的关心。
不过要说从十四岁到成年的那几年时光里,真正给了他依靠与温暖的,其实是眼前这个人。
望着季明伦仔细擦拭墓碑的背影,他俯身将花放到墓碑中央,等季明伦站起来后,他去牵那人空着的左手。
季明伦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则对汤颍说:“妈,我和明伦来看你了。”
“我们现在是这种关系了。”将紧扣在一起的十指向上抬起,江凛给汤颍看了看。
季明伦也看向墓碑上那个搂着儿子,笑容轻松又明媚的女子,认真地说:“汤姨,我和江凛在一起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一阵风吹过,白菊细嫩的花瓣微微抖动了几下,江凛望着汤颍怀中那个永远定格在八岁模样的自己,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汤颍的双眼上。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汤颍刚拿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奖。她带着江凛去云南玩了一趟,那些天汤颍总是在笑,她行走在春日的山风里,漂亮的眼眸盛载着洱海折射而来的光,那样的明媚动人,与后来病容残损,再不复生气的眼神有着天囊之别。
察觉到掌心里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季明伦再次转过头去看江凛。
刚才说完那句话以后,江凛就沉默了。以往每次来看汤颍时江凛都会这样安静,季明伦知道他是在心里与汤颍说话,便不打扰他,只是牵紧了他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回去的路上,江凛头靠着窗户在发呆。
西边的太阳点亮了他白净的面容,却显得那双眼睛黯淡无光,季明伦在前面的红绿灯路口踩了刹车,伸手抚过他的侧脸,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江凛没有食欲,说:“随便。”
每次祭拜完汤颍他的情绪都很低落,季明伦想哄他开心,便拿出手机打算找一家他喜欢吃的店,结果APP刚打开屏幕就自动切到了来电画面,是学校的导师。
季明伦按下接听键,听导师说急需一份资料但有些数据上传有误,希望他现在有时间的话先帮着处理下。
挂了电话,季明伦还没开口就听到江凛说:“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去拿就好。”
刚才祭拜完毕江凛想去交管理费,听到工作人员说汤颍之前有一份手续的时间快到了,让江凛尽快取了死亡证明过来续签一下。
江凛心里记挂着这件事,离开前就跟季明伦说先回家拿一下证件,明早过来弄。
这条路无论是回学校还是去江凛家都是顺路的,季明伦说:“我先送你回你家再去学校,老师那边也不急这一点时间。”
江凛没拒绝,继续靠着窗户发呆,路上季明伦想停车给他买点吃的他也没胃口,等到了家楼下,他解锁车门想下去时被季明伦拉住了手臂。
转头的动作还未停住,他的呼吸已经被另个人拦截了。
季明伦的气息倾轧过来,不似往日的温柔,却也不会粗野,那人像是想将自己的气息浇遍他全身,将他抵在副驾的椅背上,半个上身都探过来锁着他,困住他。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意外地是他这一路都有些想要的。
车内的空间不足以让季明伦做出大动作,但这样有限的范围也让彼此的接触变得更亲密无间。江凛被笼罩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压力之下,承受着季明伦给予的爱抚,心里悲痛的情绪逐渐被这人所带来的浓情与触动化解了。
抬起双臂,他抱住季明伦的后背,吻得逐渐忘情纵性,眼眸都湿润到睁不开了,这时耳畔却传来一声“咔哒”声响,随后便是有风从右侧灌进来。
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看着车里搂抱的两个人,一贯绅士的作派在眼见唯一的儿子被压在椅背上,面色绯红喘息不止时再绷不住,怒气像是岩浆自胸口喷薄而出。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