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云茂瞄她一眼,他又垂下眼眸,彻底安静下来,看着不敢还嘴。
叶华羽等妖目睹全程,他们也彻底安静下来,同样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唯有楚稚水从容不迫,解释道:“所以他也是来出差的,主要为我们局里经开科的工作,只是来之前没提前打招呼,事情比较突然,实在不好意思。”
叶华羽:“……”
事已至此,叶华羽总不能跳起来否认辛云茂身份,毕竟接受楚稚水相对友善的解释,明显比直接跟辛云茂撕破脸强。他硬着头皮将一人一妖送出屋,就掏手机给胡臣瑞打电话,颇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架势。
电话一接通,叶华羽就气势汹汹地连番追问:“怎么办?怎么办?他如今在我们局里,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老叶,你冷静一点,你看他在我们局里那么久,我们现在不也好好的嘛。”电话那头胡臣瑞语调悠然,显然妖和妖的悲欢不尽相同。
“什么意思?他不会长期呆在这里吧!?”
“那应该不会。”胡臣瑞停顿片刻,笑呵呵地补充,“你少找我们局里小楚说废话,估计也不会被打,坚持两天就好。”
叶华羽一愣:“废话?我什么时候说过废话?”
然而,电话那头没有回复,低头一看已被挂断。
叶华羽再给胡臣瑞拨过去,发现自己电话号码被拉黑,只有群里留下一条狐狸的消息。
[明年发事业费的时候再聊。]
屋外,楚稚水和辛云茂出来后,她还好奇地询问缘由:“为什么你会跟他们闹成这样?”
“他们不想让我靠近观察处。”辛云茂傲慢地嗤道,“求我去都不去。”
楚稚水疑惑:“只要是观察局的观察处都不能去吗?但苗处上回不就放你进去?”
“所以我说他玩忽职守。”辛云茂扬眉,“不是只好猫。”
楚稚水无力道:“给你通融一下还是苗处的错了?”
叶局等妖不让他靠近观察处就冷漠甩脸,苗处让他进入观察处说人家不是好猫,正话反话倒都被他说完了。
辛云茂听她替苗沥说话,他不悦地发声:“哼。”
“哼什么?”
“哼。哼。哼。”
楚稚水听他报复式冷哼,她诧异望他一眼,随即绽放笑容:“哼得好,再哼响些。”
“……”
接下来,叶华羽等妖没有再对辛云茂的存在提出异议,他们变得跟槐江局多数妖怪一样,远远地绕开一人一妖,似乎在畏惧大妖怪的妖气。
因为楚稚水不了解妖怪的规章制度,所以她不懂辛云茂要远离观察处的原因。好在他们确实不用去古楼,她打算回到槐江观察局后,找胡局或苗处仔细询问缘由。
银海局办公楼内,一进大厅就能看到各种电子自助设备,前来办事的人员可以自行排队领号,等待相关办事妖怪为其受理业务,跟银行或医院的办事大厅如出一辙。
不管看过多少次,楚稚水都要感慨银海局的豪华气派,不知槐江局何时能有如此好硬件条件。她不理解观察局能受理什么业务,还新奇地摆弄一番设备,然而手指刚刚触碰电子屏,右上角就弹出登录信息,好像自动切入职工系统。
[欢迎您归来,楚稚水。]
“等等,我既没刷工作牌,也没有刷身份证,它怎么知道是我?”楚稚水迷茫道,“这是刷脸识别的?”
辛云茂一向对电子设备苦手,他此时观察片刻,竟然给出答案来:“这个东西对妖气有反应,虽然你没有妖气,但你待在名册上,也会被辨别出来。”
很好,正常人类不需要知道的知识又增加了。
“您好,我向您打听一下啊,领完号就在椅子那边坐着等是吗?”一位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经过自助设备,他冷不丁瞥见一人一妖,突然就折回头来询问。
楚稚水挂着工作牌,她和辛云茂站在机器边,还真挺像银海局的服务人员。
实际上,银海局妖怪都不戴工作牌,只是楚稚水没有妖气,杜子规怕局里妖认不出她,第一天就给她一枚工作牌,让她自己回局里被拦时出示证件。
楚稚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门外汉,她本着职业操守,露出营业笑容来:“是,您坐在休息区等待叫号就可以。”
“但我的号是前几天拿的,至今都没有叫到我,我最近天天过来等。”
楚稚水一怔,看他取号单:“前几天拿的?那是不是过号了?”
“没有啊,我听大厅还在叫,但我的号特别慢。”
楚稚水接过他的单子,她查看完上面的数字,又研究起大厅里叫号规则。办公楼大厅的屏幕上有两种号,一种是红色的,现在叫到3122号,一种是灰色的,现在叫到56号。
中年男子是圆脸,脸庞带点红润,看上去和善健谈,应该是个小老板。他的号是灰色,排在第728421位。
大厅里一直只叫红色号码,迟迟没有叫过灰色号码,难怪对方说叫号特别慢。
“不好意思,我是来出差的,不是银海局的。”楚稚水诚恳道,“我帮您找一位同事问问好吗?这边的操作系统,我也不是很了解。”
中年老板恍然大悟:“哦哦哦,您是外地来的吗?也是同体系人员?”
“是,您稍等片刻,我帮您找一位。”楚稚水四处张望,她想找个眼熟的银海局妖怪,来给眼前人解释一下这个问题,然而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
辛云茂一声不吭观察起大厅叫号,又端详休息区被叫到号的人类,很快就总结出规律。他低头凑到楚稚水耳侧,悄声道:“红色代表危急,灰色代表不那么重要,他们是这么排序的。”
他的气息潮湿微凉,带着草木的清新,轻飘飘地往她耳缝里钻,让她有种被雨后竹林环绕的错觉。
楚稚水摸摸脖颈,意识到靠得太近,连他的吐息都能扫过自己。她别扭地拉开点距离,发现旁边的中年老板在看,又被迫凑回去,跟他窃窃私语:“那你知道什么时候排到他吗?”
辛云茂沉默。
楚稚水见他不答:“不知道?”
辛云茂思考道:“不,我在想他还有几年阳寿。”
“……”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排到号是下辈子的事情?
中年老板没听到他们私下的交流,他发现面前二人脸色变幻莫测,忙道:“这样吧,您也别找人解释叫号速度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快速解决问题呢?”
楚稚水一听此话,她顿时感到头大,委婉道:“您好,局里都是按照事务的轻重缓急叫号,耐心等待受理就好,没有快速解决通道,这不太合适……”
叶局说过总有人类妄图砸钱插队,楚稚水可不会招惹上这种事情。
中年老板赶紧摆手:“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没有要走后门找关系的意思,其实我的事情也不算严重,完全不影响现有生活,就是想找个人咨询一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我自己回去就能办了,也不麻烦局里的人员了。”
楚稚水不解:“别的方法?”
中年老板点头:“对,就比如您建议求神拜佛吗?如果求神拜佛可以的话,去哪个寺庙或道观比较灵?有没有什么推荐?”
“求神拜佛?”楚稚水一本正经道,“我尊重每个人的信仰,但一般不建议求神拜佛,真要拜也提前做功课,不要看到一个拜一个,毕竟神也有各种神籍,万一拜到搞笑神或自恋神什么的,容易产生神奇的效果。”
辛云茂:“?”
“您还是按流程排队等号吧。”楚稚水好言规劝,“您确实是问错人了,我不负责局里这部分业务,其实对这些也不太了解。”
他确实问错人了,他应该找妖来问。
“那您是负责什么的?”中年老板可能站着聊累了,他随手松一松领带口,释然地笑道,“害,我都在这里排号一周了,说实话也不是特别着急,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聊两句。”
楚稚水滴水不漏道:“我负责的是局里经营层面的事,所以跟主营业务完全不沾边。”
因此找她没有用,她只会帮局里挣钱。
“经营是做生意吗?”中年老板愕然道,“这居然是差额单位?你们主要经营什么呢?”
“农业种植。”
中年老板欣喜地一拍大腿:“我以前也搞农业种植,现在主要在搞人参加工厂,做一些相关的产品来卖,这两年做实业的人不多了!”
“……”楚稚水神情微妙,“这么巧吗?我们也种点人参。”
“那真是巧!”中年老板振奋道,“我姓彭,这么聊也有缘,我干脆今天不排了,估摸着肯定排不到我,不然咱们就当交个朋友,一起去我厂子那边转转,我们那边也种些人参,大家交流一下!”
“早些年专搞农业种植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去参加人参节拍卖会呢。”
楚稚水听完彭老板的提议,她哪能不懂对方的套路,这是一个标准实业派企业家的做事手段。他们刚开始发现没突破口,就会开始一阵漫无边际的海聊,但只要抓住一个话语里的机会,立马就不动声色地拉近距离,寻找共同点来建立关系。
即便你不答应帮他们做任何事,他们也会坚持不懈地接触,打着“交个朋友”的旗号频频问候,求的不是短期内从你身上获取什么,而是营造一段长时间的和谐友谊。
积年累月下来,你默认双方无利益而是朋友关系,那就有可能在他们遭灾时扶一把。他们求的不是短利,求的是人在倒霉时,靠朋友翻身的概率,能提高一点是一点。
这种生意思维对当代社恐年轻人较困难,主要在老一辈里比较多,俗称多条人脉多条路。
楚稚水知道今天不帮彭老板做事也可以,但她还是偷偷地询问辛云茂:“所以他惹上的事麻烦吗?”
“不麻烦。”辛云茂打量一番,坦白道,“他身上妖气很弱,既没有跟妖怪缔结协议,也没有牵扯过大的因果,可能是职业关系沾染到,对他本人的影响也很小。”
正因如此,彭老板的排号极度靠后,在银海局妖怪眼里属于完全不着急的事务。
楚稚水心下了然,那代表彭老板人还行,并不走歪门邪道的路数。
“彭总您好,我叫楚稚水,这是辛云茂,其实我们也刚开始种植人参。”楚稚水看一眼辛云茂,礼貌道,“既然您做人参好多年,那就跟您去学习一下。”
“哎呀,不用那么客气,叫我老彭就可以!”彭老板热情道,“那咱们就走吧,我车还停外边,趁太阳没下山到地里转一转。”
路上的车程相当久,彭老板一路开远郊。
城市的高楼大厦消失在身后,车窗外的店铺楼房越发稀少,一下高速公路,只见青山绵延,在轻云浅淡下起起伏伏。
楚稚水刚开始还能打起精神,故作热络地跟彭老板聊两句。她很快也被漫长车程搞得睡意浓浓,被颠得昏昏沉沉要闭上眼,开始眼皮子打架,半歪半斜地靠着,脑袋一歪还倒在辛云茂肩膀上,又迷迷糊糊地扶额,勉强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