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一辈子时间,一步步往叶井的身边走。为什么如今我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没有等林三酒的回答。他该跟林三酒说的话,早就说完了;他默然转过身,大步走进了前方黑夜——夜的深处,有一座普通人正在逐渐异变的城,正等着吞噬掉新赶来的这一条命。
“再见,叶德,”林三酒听见自己低声说。
每一次分别都是夜晚,从无例外。
即使是梦,她也没法挣脱掉这一个漫长的黑夜。
“十个梦了,”女娲缓慢地又说了一次。“离我要的十个义人,还差了一个。”
差了一个?
林三酒猛然抬起头,一时甚至生出怀疑,以为自己记错了哪个梦。
怎么可能呢?
在叶德之后,下一个梦是元向西,再接下来,是清久留与黑泽忌……即使是他们的梦,却都变成了她的现实,她的记忆,她没有记错。
难道要再往前?大巫女?皮娜?
不,现在不是深究过去十个梦的时候……尽管林三酒直到此时此刻,依然不甚清楚女娲对于义人的要求与标准;但是第十一个梦,是决定最后一个义人的梦了。
……斯巴安的梦。
林三酒转过头,目光在驾驶舱荧屏显示的漆黑夜空上停留了一会儿。今夜,没有那一侧淡红星体;但是她知道,他没有走远。
“谢谢你,”
林三酒忽然低声说道。
女娲面色未动,只是轻轻歪了一歪头,好像生出了浮尘一般细微的疑惑。
“我啊,欠了一个叫梵和的人好大人情。从她身上,我和斯巴安一个人拿到了‘种子’,一个人拿到了‘根系’……又是靠梵和从中建立起来的联系,我才终于……”
她想了想,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方。
“我才终于转过头,从这个一直绵延不断、连续前行的时间线中,向外面投去了目光……我才看见了,原来在正常时间流之外,是一片黑海。
“怪不得他说,自己在漆黑海水里沉沉浮浮,却永远也触及不了彼岸。”
女娲一声未出,似乎听得专注,又似乎毫无兴趣。
“在建立起联系以后,我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的时间线是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我生命上的……从我的生命末尾开始,一直到他的出生。很难理解吧?我也觉得很难理解,我只是有这个感觉……啊,看我在和谁说话呢,女娲你肯定能明白。”
林三酒再次看了一眼夜空。
“他一直在找我。而我今夜要拜托他做的事,等于是把他一直以来的努力,执着和追寻,全都抛掉了……等于是他才从水中抬起头,还没喘上一口气,我就将他重新推进了茫茫无际的,没有光的黑海里。”
她收回目光,对女娲笑了一笑。
“所以,谢谢你。哪怕是梦也好,就算他醒来会忘记也好……至少是因为你,我们还能再见一次面。”
她转过驾驶座位,坐了进去。
那台余渊给斯巴安传讯用的联络装置,不知何时挪了位置,正在驾驶座的手边,黑沉沉地对着她。
林三酒一眨不眨地望着它,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像它一样,即是希望,又是恐怖的东西。
“我准备好了,”她喃喃地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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