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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农场的监视系统大概也是糅合了特殊物品的科技产物,从原本的一块屏幕中,迅速分生出了枝枝杈杈的金属臂,每一根上又相继打开了一块新屏幕——农场的每一个出入口,走道,都一个接一个地清晰浮现在了屏幕上。
岩壁与泥土形成的简陋走道上,到处都空空荡荡,没有人在。枭西厄斯还没有来,看起来,楼琴似乎也没有向他报信。
林三酒记得,他们在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任何摄像头或监视器,黑暗中连个光点也没有;现在想来,负责监视的“眼睛”,大概也是特殊物品的效果了。
生长完毕的十几块屏幕,像一片大网似的浮在半空里,颇有几分奇妙;可在场的进化者,谁都没有为它眨一眨眼皮。末日世界里比这更珍稀奇妙的事物,实在是数不胜数,谁没见过几个更神奇的东西?
会觉得它了不起的,只有普通人,哪怕是接触过进化者的普通人——比如说,此刻在一旁看得嘴都张开了的凤欢颜。
自己错了吗?林三酒看了看凤欢颜,略有茫然地想。
只要是进化者,随便拉一个出去,相比普通人来说也是毫无疑义的强者。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更强大的能力,更广博的见识……自然也能更好地自保。
这样一群强者,已经有了这么多,在面临问题的时候,想出的解决方案却是继续拿走弱者剩下的最后一点点东西……即使弱肉别无选择,因此愿意被强食,林三酒依然没法说服自己。
她觉得这一件事的两面,没有一面是正确的。不管是保住农场存续,还是一举将它拔除干净,好像都是在作恶。
“你是被谁给煤气灯成这样的啊?”清久留冷不丁的一句话,叫她回过了神。
“……啊?”
清久留开口之前,先扫了一眼地上的猪。旺根老老实实地趴在一边,被他命令了一声,这才激灵一下,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清久留指了指猪,向林三酒问道:“是它吗?”
“什么?”
白猪的颜色居然还能更白一层,实在叫人想不到——与林三酒屠杀时、被人偶师攻击时不一样,此刻旺根的脸上,又是第三种鲜活不同的害怕了。
看见同类死亡是一种怕,意识到自己将死又是一种怕,而它此刻的怕……林三酒形容不出来。
她不知怎么,模湖地想起猪此前说的一句话,“我们天生就喜欢干这个”——具体怎么说的她忘了,至少大意差不多。
“别掉进什么行善作恶的思维陷阱里去,你没发现吗,”清久留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他们愿意留下来,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用一部分血换一个平稳生活,对吧?让他们用死亡为代价,你看他们还换吗?”
“啊?”
“这群猪从来没有明说过农场的死亡率究竟是多少,对吧?但是从侧面就能看出来了,农场里的普通人可比外面短命多了。”清久留看了看旺根,似乎在等它反驳似的,见它半张着嘴一个字没说,这才继续解释道:“这么多年了,没人强制外面的普通人交配生子,外面的普通人数量没减少,更没灭绝。可是一进了农场,他们就必须要被强迫生育,才能维系数量了……当然说明里面的死亡率比外面高。”
好像……好像没错,林三酒怔怔地想。她怎么没想到?
他忽然冲旺根一笑,问道:“你们的抽血,恐怕与一般抽血不一样吧?”
白猪顿了一顿,眼珠骨碌碌转了两个来回,小声说:“您误会了!我们以前抽血可能是抽得有点多,但是我们愿意改正以前的做法,把生活条件提高上去,抽血的量和频率降下来……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所以,你们会努力改善条件,使普通人终于能享受上和外界一样的死亡率?”清久留嘲讽地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各回各家,你们有需要的时候,再上门交易?”
林三酒几乎能看见,有一个猪早就准备好、并且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理由,险些就要从它嘴里吐出来了,在它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普通人,而是进化者的那一刻,又被它拼命给吞了回去。
“普通人在外面会受进化者欺压”这一个理由,它怎么也不敢当着进化者——尤其是林三酒和人偶师这样的进化者面前——说出来的。
“外界普通人的日子再难,也没有难到不强制生育,人口数量就会大幅锐减的地步。”清久留倒是好像猜出了它没出口的话,近乎平澹地对林三酒说:“要把你带进猪圈里关起来,你肯定不愿意。不愿意怎么办?告诉你,你在外面就要死,那么‘关起来’就成了一个无奈却可以接受的办法了。创造出一个不接受就更糟糕的极端困境,那么哪怕要做家畜,自然人人也都可以下咽了。”
“但我们还可以让他们过上比在外面更好的日子……”猪急急忙忙地说。
最后一个字的音,变成了一道气声,就好像有人不慎踩在一截空皮管子上,压出来的一道气。
旺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天花板,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天花板的距离忽然一下子被拉近了,拉至了眼前——它是否看见了自己头颅下拽起的一道血桥,以及那具摇摇晃晃、即将倒地的无头猪身,就是一个永远也没人知道的答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