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烟指尖抚上乌素剑身。
乌素剑通体乌润,极黑极寒,在灯火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
流云剑早已有?了裂纹,这把乌素剑,还当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温寒烟并不出声?,只是低着头抚剑,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单纯专注地感?受名剑的触感?,爱不释手。
她?会收下吗?
几乎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起这个疑问。
无论怎么说,被?当众退婚还是极丢脸面的事。
若是没有?丝毫反抗便收下这些赔礼,简直是毫无血性,愧为修仙中人。
但司少主又的确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寒烟会这样忍气吞声?,接下这些赔礼时。
砰——
一道凌厉剑气横扫而过,家?仆手中托盘木匣各类灵宝应声?翻倒在地。
“她?在干什么,她?疯了吗?!”
全场哗然。
温寒烟一剑扫开司珏送上的赔礼,司珏猛然沉下脸色,按着桌案倾身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寒烟立在一片狼藉之?中,放在世面上千金难求的灵宝散落在她?脚边。
她?慢条斯理扫一眼,轻轻扯了下唇角:“没什么别的意思。”
温寒烟抬起眼,“抱歉,司少主。你这些东西,我看?不上。”
“她?说什么?!”
众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这么多宝贝,她?竟然说自己看?不上。”
“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是曾经那个风光恣意的潇湘剑宗首席吗?”
“依我看?,司少主都?给得?多了。以她?如今的身价,根本值不上这些东西。”
周遭一阵躁动,空青却只盯着温寒烟看?,眼神亮若星辰。
“寒烟师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叶含煜也上前护在温寒烟左右,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挡下,“前辈,无论您如何选择,我都?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还有?兆宜府。”叶凝阳插进?话来,不悦睨一眼叶含煜,“邀功只想着你自己那一份,小肚鸡肠。”
她?上前将手肘搭在温寒烟肩头,下颌微扬,“你我联手,干翻他们如何?”
分明隔着两层衣袖,但温寒烟却感?觉到一股热意穿透过来,像是一团火,将她?浑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
方才的心情其实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上一次,好像还是她?听?闻云澜剑尊要收纪宛晴做真传弟子。
分明是差不多的境遇,但是这一次,在冷淡平静之?下,她?内心深处好像没有?那么慌乱了。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她?经脉尽断,重伤未愈。
但这一次她?有?修为,有?底气。
不过更多的,是她?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有?那么多人支持着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
自从温寒烟一剑掀翻了东幽赔礼之?后,整个宴席便沦落在一片混乱之?中。
陆鸿雪立于人群之?后,见状趁机冷喝一声?:“竟敢在东幽宴席上动手,快控制住她?!”
此刻太过嘈杂,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这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东幽家?仆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住,被?这道声?音猛然拽回?现实,也顾不上这声?音究竟是不是他们少主发出的,二话不说便围向温寒烟。
此次是宴席,而非其他什么需要动手的场合,再加上在场大能?众多,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被?安排在此处的东幽家?仆,修为不算太高,然而为了撑起排面,人数却极多。
就这样乌央乌央涌上来,浩浩汤汤,气势汹汹,极为震撼人心。
温寒烟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顿,神情稍显出几分凝重之?色。
她?并不打算同这些东幽弟子浪费时间?,浪费修为。
她?的目标只有?司珏。
但这些东幽弟子却像是驱不散的虫子,刚挥开便再次蜂拥而至,数不清,甩不脱。
一片烈火般的红在这时闯入视线,兆宜府护卫赶在东幽家?仆近身前,便率先?一步将温寒烟牢牢护在正中,整齐划一地拔剑,冷眼看?着对面。
炽烈似红枫的身影缓步走过去,所过之?处,兆宜府家?仆自发朝着两侧撤后一步,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
叶凝阳自人马正中走出来,红衣烈烈,窄刀嗡鸣。
“有?我兆宜府在此。”她?嚣张一笑,“我看?谁敢碰她??”
几乎是瞬间?,东幽和兆宜府便交起手来。
叶含煜反手甩了个法器,整个殿内被?虹光笼罩,万千剑雨轰然砸落,将地面上砸出几个深坑。
不少东幽家?仆躲闪不及,被?灵光凝成的巨剑死死钉在地上,艰难挣扎。
也有?人眼疾手快,飞身避开。
然而一道泛着冷芒的细丝闪过,几人讶然一瞬,尚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几根几乎没入空气中的细丝束缚住手脚,狼狈跌落在地,蠕动翻滚着躲避紧随而来的剑雨。
“前辈,这里有?我和姐姐在,您大可放心。”
“司珏此人,就交给您了。”
叶含煜一只手拽进?千机丝向回?一收,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他回?过头示意司珏,语气简直比她?本人还要愤慨,“非得?把他脱了一层皮不可,不然根本解不了恨。”
虚情假意那么多年,遇上新欢便广邀宾客大摆宴席,特意将退婚之?事昭告天下。
这种无赖又无耻的行径,简直为人所不齿,叶含煜理解不了,为何在场竟有?人能?厚着脸皮夸他一句“情深义重”。
叶含煜眼底浮现几分戾气,转身松开千机丝上拴着的几个昏死过去的人,勾住一块白?玉远远抛过来。
“前辈,接好!”
婚书入手,温寒烟收拢五指。
白?玉质感?温凉,精细纹路凹凸不平,硌得?她?掌心生疼,就像是她?和司珏的这段婚约,华而不实,只会让人难堪。
兆宜府到底是宾客,叶凝阳带来的护卫数量有?限,即便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却还是抵不过东幽人海,不多时便隐隐被?逼得?向后退去。
有?人察觉到温寒烟的动向,连忙绕开兆宜府护卫追过来。
“快拦住她?!”
“她?要去找少主!”
无数东幽家?仆紧随身后,就像是闻着花香气甩不脱的蜜蜂,穷追不舍。
眼见着要被?围拢上来,温寒烟眉心轻蹙,旋身拔剑,正欲同追兵缠斗,一道雪白?身影倏然拦在她?面前。
“寒烟师姐,他们就交给我!”
空青将鸿羽剑舞得?虎虎生风,跟在温寒烟身边这么久,他也不是白?跟的,再怎么说也学到了不少,竟当真一剑荡开了追兵几寸。
他趁着这个空隙回?过头来,“上次朱雀台没能?帮上你,我一直于心有?愧。”攥紧了剑柄,他唇角微扬,眼睛里漾起滚烫的温度,“这一次,便让我得?偿所愿吧。”
温寒烟用力抿了下唇角,迟疑片刻后,坚定转身离去。
“小心。”
被?关心了,空青眸光愈发明亮,“寒烟师姐,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不比他们任何人无用!”
恶狠狠重新逼上来的东幽家?仆们霍然一愣,怎么感?觉面前这个人气势比方才更盛。
半信半疑停顿片刻,便看?见这白?衣墨发的俊秀青年重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冒着绿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来啊。”他咧开唇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咱们过一过招。”
东幽家?仆们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
这真的是只有?天灵境的剑修吗?
恐怖如斯!
翩然白?衣落于视野之?中,纪宛晴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梨花香。
梨花。
她?简直讨厌死梨花了。
脑海中瞬间?闪回?很多画面,除了被?迫佩上的梨花钗以外,更加冗余的声?音一同回?荡在耳边。
“寒烟体香便是梨花味道的,你身上却没有?。”
“果然,假的就是假的,饶是已经如此刻意去模仿,却还是根本不及她?半分。”
那时她?满眼惊惶,双膝紧贴在地面上勉强爬到季青林身边,颤抖着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我可以的,我有?办法。”
“求你,师兄,求求你别放弃我。”
纪宛晴哪有?什么聪明办法,不过是日?日?天不亮就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将染着梨花味道的香膏往身上涂。
好不容易收拾妥帖,却又得?了一句“太浓,浓得?谄媚,低俗。她?向来不会如此。”的评价,不冷不热的,却仿佛冬日?里一桶冰水兜头将她?淋透。
是啊,她?从来都?不是温寒烟。
她?不及温寒烟半点。
纪宛晴抬起眼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女子。
她?们的眉眼果真像,尽管不是第一次看?,但是每一次看?,她?还是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还是来了吗?
女配黑化?,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虐文主线。
纪宛晴浑身发抖,拼命地缩到司珏身后,像是瑟瑟发抖的雏鸟。
“阿珏,救我——”
温寒烟这么强,她?拿什么跟温寒烟拼?
司珏!
只有?司珏能?救她?!
身后传来牵扯力道,微弱,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
试探之?中,带着一种全身心的依恋。
令人无法拒绝。
司珏凛冽抬眸,单手护着纪宛晴,另一只手灵活掐诀。
地面上法阵符文自他脚下攀爬蔓延开来,一尊灵光凝成的天尊像参天冲破屋顶,单手掐降魔印,另一只巨掌轰然按向温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