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喝口茶吧。”青珍轻声说道。
太后摆摆手,示意不用。
“太女离宫几日了?”
“娘娘可是想太女了?算算时间,不过两日罢了。”青珍轻笑,顺从的将茶杯收下,随后走到太后身侧,伸手为太后轻轻揉捏额头。
太后深吸口气,“人老了真是不中用,每日身子都不爽快。”
“娘娘,可需叫医官过来看看?”
“不必了,左不过就是那几样,让我少思少虑,我倒是想要少思少虑。”太后猛地睁开眼,“可那群人没有一个能让我少思少虑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娘娘,基本已经办妥了,只剩下些许人还留在那边,等最后一艘大船开走,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娘娘日后再也不用操心他们的事情了。”
青珍很是心疼太后,她家娘娘这辈子过的可真是苦啊,世人都说托生到富贵人家好,可若是真的好,那为什么太后这一生都不能随性一次,一直为人所控。
太后复又闭上了眼睛,幽幽一叹,“是我对不起皇帝和太女,也对不起先帝。”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生恩养恩不得不还,于您如此,于陛下而言,亦是如此。”
太后要回报郑家,皇帝要回报太后。
郑家求到太后头上,怎能直接拒绝呢,皇帝做事未免太绝了,那可是他的外家,也是他妻子母亲的母族,怎能直接下令赶尽杀绝。
杨家都能留一息尚存,偏偏不给自家一口喘息的机会,青珍想想都觉得心寒,而且皇帝如此做,太女从未给郑家求过情。
青珍每每想到太女给太后尽孝时的乖巧模样,就觉得有些可怕,看上去那么乖巧可人的孩子,下手却极其狠厉。
不管是对太子皇后,还是对敬王,哪怕是对上申王,沈玉耀都没心慈手软过。
“她此番去的就是那边,哀家真的很担心,她会发现什么。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发现了也好,郑家也好,其余人也罢,早就是该入土的老古板,最后就该同哀家一起下去,留着又有什么用处。”
“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还年轻呢。”
青珍的目光扫过太后花白的头发,眼圈微微泛红。
太后疲惫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时光静静流淌,带走了太多太多,参与过那些恩怨的人,大多已经变作一捧黄土,还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海风吹佛,带来微微的腥味,同时也让人脸上有些刺刺的疼痛,沈玉耀登上礁石,向远处看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有海鸥低空飞过,鱼儿跃出水面就成了鸟儿的猎物。
“真美啊。”
沈玉耀由衷感叹。
“怪不得朗大人多次提到,他夜晚行于海边,被美景迷了神。”
于三想起上午朗沪宁讲述发生什么事时,被元石陆打断好几次的感叹,有点儿想笑。
能让于三记到现在,可见是真的戳中了于三的笑点,沈玉耀轻轻摇头,“没想到教习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
“属下放肆了,请殿下恕罪。”
于三连忙请罪,她好像确实有些失礼,朗沪宁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是她能随意嘲讽的。
“我没怪你,日子就应该过的轻松一些,有些好玩的事情发生,才能让人期待日后的时光。”
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一成不变,那该有多无趣啊。
沈玉耀望着大海,微微闭眼,感受天地辽阔。
于三开口劝道:“殿下,这边实在太冷了,快些回去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邢三娘的人吃完饭了吗?”
“还没有,造船厂这边实在是太松散了,那么大一个食堂,却没有几个能做大锅饭的厨子。”
如果造船厂只有几个人,这事儿还好说,可造船厂上上下下有两三百人,这些人难不成平日里都不去食堂吃饭?
当初建造船厂的时候,要配备什么福利,是沈玉耀出的主意,食堂自然也出自沈玉耀之手。
沈玉耀原本是想将造船厂建造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科研基地,结果倒好,到底下实行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是和沈玉耀设想一致的。
“一个想法,从出现到落实,势必要走很长的弯路。”沈玉耀接受良好,但是她不打算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你这几日把造船厂上下摸清楚,揪出渎职之人,我打算让造船厂尽快挪到新港那边。”“是!属下遵命!”
也算一句不问,直接应下。
“回去吧,我要找邢三娘单独谈谈。”
沈玉耀就喜欢于三这点,她从来不会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非常好的执行人员。
可同时,她又过于不知变通,让她做决策,是绝对不可能的。
相对而言,邢三娘就很懂得变通了,她看着大吃特吃的手下,觉得跟着小千金混,真是个好主意啊!
想想看,别的土匪还在草丛里趴着喂蚊子,她却能带着手底下这群人在造船厂吃官家饭。
占朝廷的便宜!
跟在她身边的二子,捧着全是大鱼大肉的饭,干的那叫个香,还一个劲儿的感叹。
“我二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饭!慢就慢点儿了,等的真值!这饭比那传说中的断头饭估计都香!”
“哈哈哈,你还想吃断头饭啊?那可不兴吃啊!”
“没准儿我十八年前就吃过呢!”
“有道理有道理,十八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了!”
二子的话引来其他人的调侃,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欢欣。
“快吃你们的饭吧,饭堵不住嘴我还是第一次见!别嚷嚷了,咱们跟着曲家小姐进来,可别丢人家的脸!”
邢三娘一声喊,比什么都管用,那些土匪可算是不嚷嚷了,也不叫喊着上好酒,就埋头苦吃。
食堂的厨房内,胖的下巴快成千层饼的大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拉着缩在墙角的护卫说悄悄话。
“今儿外头是来了哪路神仙?猪托生的都不至于吃这么多!我上次出去买的食材都要见底儿了!”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吞那么多,你买的那点儿东西连猫儿都喂不饱,你还说什么要食材新鲜,现在好了,饭不够吃了!今儿来的全是侍郎大人的客人,若是亏待了他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少威胁我,你拿的少了还是吃的少了?我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拽你一起掉坑!”
大师傅嘴硬的怼了对方两句,护卫翻了个白眼。
两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今儿大难临头,就直接反目成仇。
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最后东拼西凑,还是将那群邢家庄的人给喂饱了。
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去,他们就被元石陆带着属下给抓走审问去了。
一个护卫一个伙夫,两人职位不高,但混迹于底层,绝对知道不少东西。
另一头邢三娘在酒足饭饱之后,见到了沈玉耀。
沈玉耀还是穿着普通富家千金的衣服,但邢三娘绝对不会将她看做普通的富家千金,甚至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若她的猜测属实,那她当真是要走大运了!
“见过曲姑娘。”邢三娘少见的还冲沈玉耀行了个礼,虽然是很有江湖气息的抱拳礼。
沈玉耀笑着点点头,受下此礼,邢三娘当真是个妙人,硬气的时候真硬气,怂的时候也会秒认怂。
这才是真正懂得变通的灵活性子。
“坐,为邢姑娘上茶。”
“不必了不必了,刚刚吃的酒足饭饱,此刻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邢三娘一看是于三要上前给自己端茶送水,吓得连忙拒绝,让这等高手服侍她,她心里都发虚。
沈玉耀不强求,“不知食堂的饭菜可合你胃口?”
“合!好吃的很,不愧是丁县令送到造船厂的厨子,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了。”
邢三娘想想那小滋味都觉得美,造船厂的人天天都吃这么好吃的饭菜,怪不得来了之后,一个个都胖了好几圈。
“丁县令送来的厨子?这倒是没听说。”沈玉耀记得她当初定下规矩,每一个进入造船厂的人,都得是有自由身的平民。
不让奴仆进来,不是因为沈玉耀看不起奴仆,是因为奴仆是他人安插探子最简单的一条路,而且一群工匠在搞建筑,能配置好后勤人员就行了,干嘛还要让奴仆进来?
真要是过来吃香的喝辣的,那就不是干事儿的样子,迟早都被腐蚀的懒了。
现在看来,她这条规定,好像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你才刚来一天,打哪儿听说去啊。朝廷说了,进造船厂的人和外面招来的工匠,都得是没有主家的清白平民。所以他们不是丁家人,他们只是凑巧姓丁而已。”
邢三娘对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很是不屑,在她看来,丁县令和造船厂就是一波人,全都是朝廷的官员,而朝廷的规定那就是说给百姓听的,真信了就是百姓自己傻。
比如这一条,那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吗?
沈玉耀大概猜到为什么造船厂进度迟迟不对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如果是之前,沈玉耀或许会派人再去查看,有个七八分的把握再动手,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是太女。
身为太女,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朗沪宁怕得罪太后,沈玉耀可不怕,况且郑家罪大恶极,不尊皇命还私藏钱款,查出来绝对够郑家再被灭门一次了。
没必要小心行动。
于是沈玉耀直接问邢三娘,“你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为表感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是把握住,以后可以平步青云,成就一方传奇,若是把握不住,倒也无妨,静待下次便是。”
“好机会找上门,再把握不住我就是猪!曲姑娘,你尽管说明白,无论是多难得事情,哪怕你是想让我帮你取来那丁县令的脑袋,我都能做到!”
“邢姑娘,既然你已经为我家姑娘效力,可改口自称属下。”
于三在邢三娘说完话后,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