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男人,也会因为一个女子,来试图了解她的需求,试图解决这困境!
张行简道:“我要你放沈青梧,让她跟我走。”
李令歌:“不可能。”
张行简平静地说下去:“你我能否合作,主动权在我,不在你。你说你想要一个和李明书平等的机会,你已经为你争取到了——我要看一看,你治下的大周南方,和被李明书所控制的北方,有何区别。
“我要亲自判断,你和你弟弟,是否都差不多?你想让我成为你的盟友,便要交出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不然——殿下,我不与你合作啊。”
张行简温和笑:“我是不愿让天下兴兵,才走这一遭。但万不得已,我也不是不能兴兵。这一切——本就与我无关啊。”
李令歌:“你是张家的张月鹿,你是被人给予厚望的月亮,你是大周宰相。怎么与你无关?”
张行简:“我也是张行简。”
他也渴望只做张行简。
帐中清静,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
李令歌打破这种静谧:“我若是男子,事情便不会这么复杂。”
张行简:“你若是男子,在你起逆心之时,我便会察觉,从而杀你。不会让事情到这一步。
“你的女子身份让你不平,但也保护了你——你的女子身份,让我在漫长的时光中,没有发觉你有反心。”
李令歌手撑着额头。
李令歌说:“沈青梧是我一员大将,我不能让你带走。”
张行简:“她身上伤势颇多,如今你不能动兵,要她何用?我要带她治伤疗养,我不会让她为了几场别人的战争而耗损性命。我一定要带走她。”
李令歌:“若是你对我的答卷满意,便会与我合作?”
张行简:“我依然有条件——你给沈青梧自由,我才会与你合作。”
李令歌:“什么叫‘自由’?”
张行简:“由我定义的自由。”
李令歌诧异地看着他。
如此吗?
他不要求什么权势的保证,不为张家争取功业,不要求她保证如何处理败者?
张行简道:“殿下,我一向不相信他人的誓言。你如何对天下,我只会看着,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
“只是牵扯沈青梧的事,我得上心一二。她说你是女子,会了解她一些。我并不相信,但我试图相信……她若信你,你难道连自由,都不愿给她一些吗?”
李令歌垂下眼。
李令歌半晌说:“我需要考虑。”
张行简很迅速:“殿下好好考虑。”
他当即告辞,一刻不想多呆。
他背过身,听到李令歌不着痕迹的话:“你不怀疑沈青梧去东京,如今你跟着她前来,是我的计划吗?”
张行简一顿。
他怀疑过。
他甚至现在还在怀疑。
但是……
张行简轻声:“我与她之间,那些都不重要。”
张行简:“殿下与其试图让我怀疑沈青梧,不如先试问自己,你怀疑不怀疑沈青梧——上千军马前往东京,如今只有她一人归来。她被我策反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李令歌微笑:“间离我和沈将军吗?我不信你的话。阿无是顶天立地的好娘子,不会背叛我。”
因她这句话,张行简回头,对她行一礼,从容笑一笑。
他已走到门口,他听到李令歌再问:“李明书到底有没有死?”
张行简戏谑:“你猜。”
张行简手去掀帘,他听到李令歌在冷漠之后、疲惫而颤抖的问题:“你真的喜欢沈青梧?你们张家的男人,真的有心?你说的张家那个故事,是真的?容哥他……你没有杀他,是么?”
张行简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对付政敌,需要策略。
他在此后再面对李令歌,都将她当做政敌来对待。政敌之间,没有那种无用的怜悯之心。
只是帘子落下,李令歌苍白的面容消失,张行简心中也浮起一丝怅然。
他走这一步,是否对呢?
他想保护天下百姓,他不想战乱大起……他在做正确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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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出军营,便撞上急匆匆赶来的沈青梧。
沈青梧已换上军中铠甲,硬邦邦地撞来,将张行简撞得后退一步。他自然没发觉在这番动静之下,沈青梧无声无息地将借走的玉佩,重新还给了他,稳稳地系回他腰下。
甚至张行简后退那一步,他手腕都被沈青梧稳稳地握住,没有退得更多。
经历军帐中那场没有硝烟的斗争,张行简有些疲累,他迷惘地抬起脸。
沈青梧心想:漂亮又秀美的郎君,睫毛这么长,眼神这么无辜,真是可爱。
跟着沈青梧的军人啪啪鼓掌:“将军武功真好!一下子就拉住张郎君了……张郎君,我们将军救了你,没让你摔倒,你还不道谢?”
张行简:“……”
李令歌知道他和沈青梧的关系,李令歌聪明的话,还想用沈青梧的话,就不会在军中肆意宣扬。所以这军营中,张行简和沈青梧始终保持一种没有感情的关系,会对沈青梧的处境更好些。
张行简便行礼,温和:“多谢将军相救。”
沈青梧眼睛轻轻亮了一下。
但她躲开张行简的凝视,向军帐中通报。
李令歌的声音从内传来,沈青梧与张行简擦肩,进军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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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回来,本就应向李令歌复命。
只是李令歌急着和张行简谈判,沈青梧急着学习雕刻玉佩,才将召见推迟。
李令歌和张行简谈过后,已经累及。沈青梧换上铠甲来见她,她随意问了几句杨肃的情况,东京的情况,便示意沈青梧可以退下。
但是在沈青梧退出前,李令歌斟酌着:“阿无,你觉得李明书,到底有没有死?”
沈青梧很肯定:“没有神医救命,他必死无疑。”
李令歌:“可如果有神医呢?”
沈青梧:“……我和杨肃已经尽力了,如果他这都能活,莫非是天意?”
李令歌笑容冰冷下去。
李令歌轻声:“凭什么天意在他。”
沈青梧向来寡言,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李令歌分明有心事,李令歌整日思考的事,也是沈青梧不在乎的事。沈青梧向她告退,李令歌低着头,一径没回应。
沈青梧出帐子,叹口气。
战乱早日结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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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有自己的烦恼。
无论李令歌和张行简如何谈判,她的难题也解决不了——
此时此刻,沈青梧坐在校场旁的栏杆上,看将士们在校场中训练,卷起阵阵烟尘。
她手中转着一块玉佩,翻来覆去。
一个中暑的小兵被从校场中搀扶下来,正好喘着气坐在沈青梧身旁。
这位小兵不敢和这个据传性格十分古怪的女将军搭话,谁料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将军主动和他搭话:“看这玉佩。”
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梧踹了他一脚,小兵茫然抬头,接收了一块被抛来的玉佩。
小兵手忙脚乱接住玉佩,见这是一方材质上好的碧绿玉佩,玉佩上甚至雕刻着什么——
他惊喜:“将军送我的?这、这刻的什么?”
沈青梧不动声色:“你觉得它刻的是什么?”
小兵将玉佩对着日光,努力猜测:“一、一群蚂蚁?天狗吃月?不,也不对啊……莫非刻的是一群士兵在玩蹴鞠?将军真是、真是好雅兴啊。”
随着小兵的胡诌,沈青梧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想起那手艺人跟她说:“娘子啊,想在玉佩上刻东西,除了力量足够,你是不是得画工了得?你这扭扭曲曲的痕迹……根本不适合刻玉佩。不如你先去学画?”
可沈青梧学画学了很多年了。
并无天赋。
亦无进步。
她照着张行简那块玉佩想复刻一份,分明十分努力,花了一上午时间,结果也不过是又毁了一块玉。
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梧仰头,眯眸看着天上的太阳,心烦无比:材质多好的玉啊,她又花了一笔冤枉钱。
她更穷了。
如何向张行简交公粮?
不……还不到交公粮的地步,如何应付他的玉佩质问,就已经是一桩难题了。
沈青梧本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但她此时实在太难了,她吞吞吐吐地和小兵询问:
“我有一朋友,认识了一个小心眼的、小心眼的……”
小兵福至心灵:“小情儿?”
沈青梧松口气,点头:“不错,就是小情儿。有次吵架,我朋友弄坏了两人的定情信物。我朋友万万没想到会和那小情儿重新和好……”
小兵颇为理解:“女人痴缠起来,大男人确实应付不了。那小情儿若哭哭啼啼又惯会撒娇堵人,将军朋友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沈青梧有了精神:“对吧!你也觉得十分正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