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大人要回来了◎
“菜谱?”
贺云琛愣了下, 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贺夫人看了过来,他连忙收起惊讶,道:“给孩儿看看。”
贺夫人紧接着把后面的内容扫了扫, 发现这写信的人的字实在不好看,越看越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她稍微瞄了两眼就眼睛疼, 粗略看去确实都在说如何做菜, 这才半信半疑地把信交给了贺云琛。
贺云琛面色如常地接过来,一眼就认出这是肖丞的字迹。
肖丞的字很丑, 但贺云琛作为他的上司,比旁人更能辨认得出来他写的是啥。
还真是菜谱。
但想到这是江婷和肖丞合伙写出来的, 倒也不稀奇了。
“火锅底料……”
贺云琛一边看着信一边在包袱里翻找, 找到了信里描述的方块状的东西,想来这就是江婷说的可以煮火锅的东西。
想起上次在肖家吃的火锅, 他内心有点怀念起来。
“皮蛋……”
他找出一包一摸就能察觉里面是一堆圆滚滚的油纸包, 后又根据信中所写把麻辣肉干和香肠找了出来, 一一摆在桌子上。
待看到最后, 他仔细辨认一番, 这才认出这不是一封纯菜谱, 江婷在信的最后对他说“愿你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她这是笃定他会留在京城过年了么?
这信实在不合格, 他有机会了得教江婷写写信。
贺云琛将信收了起来, 揣进怀里,迎着贺夫人打量的眼神道:“是朋友托人带给我的吃食, 信里是交代怎么吃的。”
贺夫人看了信后也就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虽说仍然很好奇江廷和宋暇是谁, 但贺云琛明显不想说她也就不再多问, 道:
“你这朋友待你倒是细心,这么冷的天儿还给你捎带吃食来,且包得这样仔细。”
贺云琛轻声道:“是,他是一个很妥帖的人。”
贺夫人吩咐丫鬟道:“时候不早了,传膳吧。”
贺云琛拿起那包麻辣肉干:“这是可以直接吃的,另外几种是要煮的,待明日拿一些给祖母他们尝尝。”
不知怎么的,说起这些吃食的时候,贺云琛生出了一种期待,期待别人品尝后的反应,要是大家都觉得江婷做的东西好吃,他也与荣有焉。
贺夫人道:“这是边关特有的吃食吗?”
贺云琛让底下人去备上一个盘子,道:“倒也不是,只不过是那位朋友自己琢磨出来的,旁的人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贺夫人笑道:“那为娘倒是有口福了,走,去饭厅。”
贺云琛拿着一包麻辣肉干随着贺夫人到了饭厅,桌上已经摆着三菜一汤,分量虽然不多,但样样精致,所用的杯盏甚至是前朝宫廷流传下来的,价值连城。
母子二人净手后相对而坐,丫鬟小心地打开油纸包,将里面的肉干倒在盘子里。
这麻辣肉干贺云琛是吃过的,且他知道贺夫人口味偏重,一定会喜欢。
果然,贺夫人闻着这扑面而来的麻辣鲜香的味道,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忍不住又闻了闻,感觉自己口齿生津,许久不曾有过的食欲涌了上来。
自夫君和大儿子死后,她便过上了半隐居的日子,吃斋念佛为贺家人祈福,吃食也日渐素淡,尽管大夫说她应多食荤腥补补身子,但府里的大厨房小厨房做的饭菜都叫她提不起胃口来。
“这吃食叫什么?瞧着倒是稀奇。”
贺云琛帮着摆好碗碟,将筷子递上,“叫麻辣肉干,猪肉做的。”
贺夫人笑道:“这名儿取得好,简洁明了。”
她夹起一筷子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品尝起来,只觉辣味咸味麻味恰到好处,虽然叫肉干,却并不难嚼,而是很有韧劲,越嚼越香,回味之中还带有一丝甜味,夹杂着芝麻香和其他她说不上名儿的调料的香。
贺云琛状似不经意地问:“如何?”
贺夫人瞥他一眼,装作没看出来他那邀功的眼神,点点头道:“嗯,很香,适合当零嘴,也适合下酒,你祖父和外祖他们应该会喜欢。”
贺云琛这才满意,与贺夫人安静地吃起饭来。
饭后两人去了主院,贺老夫人一见他来就赶紧装病。
她头上缠着抹额,靠在床头唉声叹气着,哭诉自己对不起贺家的列祖列宗云云。
贺老将军已经拿她没法,早早就躲到另外的屋子里去了,只有贺云琛的婶娘和堂嫂伺立在一旁。
贺云琛回来这么久,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态度,任由旁人如何劝说,他硬是不会松下口。
贺老夫人拿着床头的蛇头杖敲他的腿,贺云琛赶紧退后两步。
老夫人中气十足地骂道:“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和兄长吗?你不成亲,你是要看着我到死都抱不上曾孙吗?你这逆孙!”
几个女眷在旁边左右为难,劝了老夫人又来劝贺云琛。
婶娘道:“云琛,你都二十有二了,你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吧?”
贺云琛默默无言。
他没想过到底要不要成亲,只是觉得现在不适合,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再说他也并不想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如今这样也挺好的,没什么牵挂才能静得下心。
堂嫂道:“三弟,你在边关多年,就没有上心的人吗?有的话就带回来,哪怕是农家女,我们贺家也不会说她半点不好啊。”
这倒是把贺云琛问住了,他在边关五年,根本就没接触过女人啊。
且他并没有去青楼之类的烟花之地快活一下的想法,他不自觉地一回想,心里一怔,难道他根本就对女人没有兴趣?
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到了,随即又立马否认了。
他没有对什么女人有过想法,但他也没有对周围的男人有过想法啊。
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
“琛儿,你怎么了?你祖母问你话呢。”贺夫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贺云琛回过神来,背上冒出了冷汗,拱手道:“孙儿方才想起了一些要事,一时失礼了,请祖母恕罪。”
老夫人是谁啊,看似浑浊的眼睛一眼就看穿了他,道:“你方才在想谁?你是不是真的在边关有人了?”
贺云琛一愣,连忙矢口否认道:“孙儿没有!”
那个人,那个人只是他的朋友。
比较亲近的朋友而已。
老夫人自然不信,她都是成精了的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若是有了就带回来,我们贺家不看重门楣,只要是个好姑娘就行。”
知道孙儿很可能心里有人了,她简直想点几挂鞭炮庆祝下。
但见贺云琛的脸色有异,老夫人忍不住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对劲,难道……对方是有夫之妇?”
婶娘、堂嫂:“噗。”
贺云琛:“……”
他急忙道:“不是!”
他简直要疯了,应付一屋子女人比上战场打仗还难。
“祖母,您就别妄加揣测了,孙儿现在只想好好守着贺家军,没有什么心仪的人,成亲一事待平了北戎之后再说不迟。”
他拱了拱手,“孙儿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退下了,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说罢,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贺夫人也赶紧告辞跟了出来。
两个人前后脚出了主院,贺夫人突然道:“站住。”
贺云琛一顿,停住脚步,吁了口气,沉声道:“娘,你的院子在另一边。”
贺夫人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娘觉得你祖母说的没错。”
贺云琛崩紧脸皮,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想的样子,实则内心有点崩溃。
“娘,您就别跟着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跟什么有夫之……”
贺夫人却是陡然打断他的话,“不是有夫之妇,难道……是个男人?”
贺云琛:“……”
……
距离第一场大雪降下来后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边关已经彻底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每天早上起来,雪堆得比膝盖还高,将士们也不操练了,成日就干着铲雪的活儿。
除了铲营帐顶上和大营里的雪,还要清理每条路上的,确保从军营到镇上的路能够行车。
除此之外,山下的菜地也是大家的重点照顾对象,雪太厚了会把菜压烂,是以每天早上就会有一队将士去给菜地铲雪。
小麦在雪被下安静地沉睡着,萝卜和白菜越长越高,蒜苗也不甘示弱,挺着细细的腰杆努力往上窜。
这都是大家的劳动成果,将士们日日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吃上自己亲手种的菜。
而最近,他们又有了一件更期盼的事,那便是冬至。
皇帝大赦天下与民同乐的消息已经传来,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也来了,这个冬至,全营加餐,普通士兵甚至可以吃到羊肉。
当然了,火头营就养了五十几只羊,虽说今年冬天多了不少羊崽,那也不够全营将士敞开了吃,一只羊的肉比一头猪少多了,每个人能喝上一碗羊汤就不错了。
饶是如此,这漫长冬季中难得的热闹日子,还是令将士们心潮澎湃。
新上任的指挥同知和暂代指挥使职责的林同知都是大方和体恤下属的人,毫不吝啬地大手一挥,批下了四头猪二十只羊的份例给火头营。
这下每个将士都能吃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