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有几个朋友◎
贺云琛被她吓了一跳, 倏然抬头,语带歉意道:“抱歉。”
江婷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水泡旁边的皮肤被针挑破了, 冒出一点血珠来。
“没事,这叫什么?”她晃了晃手掌, “劳动的勋章。”
贺云琛没说话, 把针又用火折子烤了烤,“另一只手拿来。”
江婷把手伸过去, 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啊,不过我就夸你一句而已,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难道你没被男人夸过吗?”
贺云琛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沉声道:“安静点。”
江婷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水泡挑完后, 天色也快黑尽了, 两个人站起身来, 贺云琛主动帮她提起锄头, “回去擦点药, 明天用布把手缠上再拿锄头。”
江婷笑了笑, “好,知道了。”
她背着手走在旁边, 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边城?”
贺云琛想了想, “过几天。”
“那你记得带我一起去啊。”
“你走得开?”
“能啊, 粮仓很快就弄好了,种地的事儿我只需要提前安排好就行, 至于伤兵营加餐, 火头军们已经熟悉那些菜的做法了, 不会耽误事的。”
说着说着, 江婷突然觉得她的任务真多啊,才领一份工资也太亏了。
贺云琛应道:“好,三日后天亮,你在火头营门口等我。”
两人很快回了军营,排在队伍最末尾打上了已经微凉的饭菜。
对于和普通将士一起吃大锅饭,贺云琛是不介意的,更何况今天火头营加餐,能吃到豆腐鱼汤和香煎小杂鱼。
有将士感叹道:“唉,可惜啊,粮仓过不了两天就要弄好了,到时候就不能来火头营吃饭了。”
“美的你,你还想日日加餐啊,那河里的鱼不得被捞光了。”
“嘿,鱼哪儿捞得完啊,这草原上这么大,我不光想吃鱼,我还想吃猪肉吃羊肉呢。”
“那都是给武将大人吃的,你去梦里吃吧。”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羊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
“哎哟你别说,我今天看见火头营放的羊了,那一只只肥得很,现在正是长膘的季节,弄得我都不想操练想去放羊了。”
“嘘,叫百户大人听见,小心罚你扛着沙包围校场跑二十圈……”
江婷美美地喝完了一碗鱼汤,满足地放下碗,这才发现贺云琛端着碗在发愣。
“你怎么了?”
贺云琛回过神来,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两口汤,这才道:“我在想羊……”
那几个将士说的话传入他的耳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猪肉羊肉。
猪肉他每天都能吃到,羊肉于他而言也不是稀罕东西,过年过节都能吃上小厨房做的炖羊肉,他还一度觉得羊肉很难吃,其膻味让人难以下咽。
但现在却有人说自己一辈子没吃过羊肉,甚至不想当士兵了想去放羊。
一时间,他心里感慨万千。
“啥?”江婷没听清楚,“你想吃羊肉?”
她扭头看了看羊圈的方向,道:“嗯……火头营的羊是喂着给武将们吃的。”
她凑近贺云琛,低声道:“你有钱没?”
贺云琛倏地皱眉,“什么?”
江婷重复一遍:“有银子没?”
贺云琛下意识伸手往腰间摸,他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来火头营吃东西,结果没带钱让肖丞帮忙付的尴尬。
很遗憾,他今天仍然没有带钱。
江婷一把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我不是找你要钱,我就是说,你要是想吃羊肉,又手里有点闲钱的话,等出军营了,咱们下馆子去。”
她的上半身向他的方向倾倒,头凑近他的耳朵,手还按住他的手背,贺云琛只觉得那只手滚烫无比,强制镇定道:“不想。”
“哦,好吧。”江婷收回手来。
蹭饭的想法泡汤了。
但贺云琛很认真道:“他们做的不好吃。”
江婷抱着碗咕噜咕噜喝汤,“谁?”
“馆子。”
“很膻是吧?”
贺云琛默认。
江婷一抹嘴巴,豪气道:“这好办,我给你做,你付钱就行。”
她把吃羊肉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回到营帐后就问秦玦,“秦玦哥,咱们火头军能吃上羊肉吗?”
秦玦本来平躺着,闻言翻过身来,与她面对面,道:“按理来说不能。”
这时谢宁提着桶进来,搓着膀子道:“呜呼好冷好冷,这天儿不能再用冷水洗澡了。”
何敬走过去把营帐门帘拉紧,道:“你是不是傻,都什么季节了。”
谢宁:“我这不是懒得烧热水嘛。”
何敬扯了扯门帘,道:“不行,该换毡布了,这门帘抵不住风了。”
夏天的门帘是一块布,被风一吹就乱舞,风从底部灌进来,晚上睡觉时有种在草原上裸.奔的感觉。
秦玦抬起头道:“毡布在柜子里,我们今晚就换上吧。”
他翻身下床和何敬去换毡布了,谢宁问道:“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江婷拿过一张帕子给谢宁的头发使劲搓了搓,“聊吃羊肉呢,但秦玦哥说我们火头军是吃不上的。”
谢宁被她搓成了一个炸毛狮子,点头道:“哦是啊,营里的羊不能吃,但是我们可以从镇上买羊肉回来。”
秦玦道:“现在这会儿羊肉正肥,营里好多母羊都怀上崽了。”
谢宁问道:“既然我们现在都能自己种地了,那我们能不能自己养羊养猪啊,那样的话大家不就都能吃上肉了吗?”
何敬嗤笑一声,“那这儿就成了屠宰场而不是军营了。”
谢宁撇撇嘴,“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秦玦笑了笑,解释道:“因为羊肉只有武将才能吃,不是因为羊少,而是因为身份不同,就像从前只有世族子弟才能读书识字,普通将士是不能吃羊肉的,会越矩。”
谢宁闻言有些闷闷道:“是不是就像奴隶,不配有名有姓一样。”
秦玦垂眸,“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是个古代封建阶级社会,有的人天生就处于金字塔顶端,有的人却生来就如蝼蚁。
江婷轻叹一声,道:“过几天我要出营一趟,你们有什么想要我从边城帮忙捎带回来的吗?”
三个人齐齐看向她,有些惊讶,“你要出营?”
江婷点头,早就编好了说辞,道:“指挥使大人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去边城买一些种子,学习一下种地的事,我大概三天就回来了。”
谢宁喜道:“我要好吃的!”
秦玦拍了拍他头,“你就知道吃的,天冷了,不添点衣服吗?”
“军营不是要发棉服吗?”
何敬道:“只发一件,勉强过冬,最好里面再加点,我有往年的衣服,没什么缺的。”
秦玦看向江婷,温和道:“那帮我带一件厚点的里衣吧,多谢。”
谢宁连忙道:“我也要我也要!”
江婷点点头:“行行行,没问题,粮仓的事儿我会安排好,然后让梁叔帮忙看着点,伤兵营加餐的事儿,谢宁,你和其他人就要多费心了。”
谢宁拍着胸口道:“没问题,你放心吧。”
次日是个晴天,气温回升了一点,上午的时候仍然是昨日的曹百户领着人来进行抬仓,下午的时候再轮换。
而江婷则扛着锄头和钱百户等人下地去了。
昨天满地的稀泥巴已经干了不少,走上去不会再出现一步一个泥坑的现象,大家赶到了昨天的位置,江婷迅速分配好了任务,将士们便各自闷头挖起地来。
江婷干了会儿活后,发现李泽这小子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忍不住道:“你看什么?小心锄头挖你脚了。”
李泽眼神有些愤恨,瞪了她一眼挪开了视线。
“等等,这是你翻的地?”
江婷走过去皱眉看着李泽脚下的地,只见泥土被挖得很浅,只掘开了表层,草倒是被挖断了,但草根都还陷在泥土里,待来年春天一定能疯长起来。
而泥土挖得太浅的话,种子很难扎根,容易被寒风吹走,或者嫩芽被冻死。
“怎么?有什么问题?”李泽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觉得很满意。
他出身本来不差,但后来家道中落了,朝堂强制征兵,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贿赂和疏通关系,他只能被迫来了边关。
他从军前没种过地,但他总觉得种地有什么难的,挖个坑,种子丢进去埋上不就行了吗?
江婷捏了捏额角,“你昨日有没有听我说的注意事项?”
李泽理直气壮道:“没有。”
江婷:“……”
她看着李泽,有种回到了前世在训练营当教官的感觉,那时候她面对调皮的学员是怎么做的呢……
打一顿再饿一顿?
“重新挖,像我这样,挖深一点,把草根都掘出来。”
江婷拿起锄头示范了一遍,盯着李泽道:“该你了。”
李泽莫名觉得江婷的眼神阴恻恻的,让他脖子一凉,但他还是不愿意屈服。
昨天回营后,他被同营的将士笑话了整整一天,因为他居然认了一个火头军为“爹”。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让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这口怒气憋在他心里越烧越旺,让他看见江婷就想上去暴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