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娇觉得自己命还挺好的。
人生唯一不顺之事, 似乎就落在神仙一样美丽的表哥身上,求而不得也算是一大憾事。
但被煞星表嫂收拾一顿后,她也不敢再表露出半分遗憾来。
她从前讨厌楚玉的时候是真讨厌。
只是后来亲眼见着楚玉平等创翻所有人后, 她突然就不讨厌了。
等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嫁给郑临之后, 沈丽娇豁然发现,她这煞星表嫂, 真真是个指路明灯。
沈丽娇从成婚当天晚上开始闹。
她坐在新房床上饥肠辘辘,新房里人来人往,偏偏每个人就跟没长脑子一样, 压根就不管她忙活一整日肚子饿不饿。
甚至还有嘴贱得犯到她面前, 话里话外都在嘀咕这桩婚事来的不光彩,说她坏了名声之类的。
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仅仅包裹了沈丽娇三秒钟。
按照楚玉的说法是:都下嫁了, 还忍个锤子。
她当场就掀了红盖头, 站起来对那个嘴巴最碎的婆家亲戚说道:“有本事嘀咕,有本事退婚呀!谁把郑夫人请过来,既然对我有这么多意见,这婚我不成了!收拾嫁妆,现在就回家!”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 带着不光彩名声嫁进婆家的姑娘,是应该夹紧尾巴做人, 任由婆家亲戚奚落的, 谁也没想到沈丽娇居然当场掀盖头。
“哎哟,新娘子的红盖头要等着新郎官来揭,就这么自己揭开了不吉利的!”男方家某个亲戚大呼小叫。
沈丽娇叉腰说道:“我都不过了, 还管什么吉不吉利!”
她也许是看楚玉发疯发多了, 此时闹到这个地步仍然觉得还不够, 她快步朝前走了两步, 跑到放满了瓜果点心的案桌旁伸手就要掀桌子。
当然,娇小姐并没有这个力气能掀翻沉重的实木桌子。
沈丽娇半点不慌,看了眼一旁两个相貌平平无奇、面庞黑漆漆的婢女。
她在没有恋爱脑上头的时候,脑袋还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没有楚玉那样的武力值,也怕在婆家无法作威作福,便专程买了两个力气大、会些粗浅功夫的婢女。
两个婢女也得了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在收到眼神暗示的一瞬间,两个黑漆漆的大力婢女冲上前来,麻利地托着沈丽娇的手将桌子给掀了。
男方家某个长辈不知死活地上前想要阻拦,当场就被瓜果点心砸了一脸。
“疯了疯了,新妇疯了!”
新房里吵吵嚷嚷的。
沈丽娇听到这话,柳眉倒竖,一把将头冠扯下来,说道:“我是疯了,被你们郑家人逼疯的!”
她骂完还不过瘾,又从喜床上抓了一大把花生干果朝着婚房里的亲戚身上砸了过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楚玉的话:“要想坐下吃饭,就得先把锅砸了。”
这话逻辑有点奇怪,但沈丽娇却理解得十分透彻,并执行得非常坚决。
在发疯的过程中,沈丽娇只觉得浑身舒畅,这数日以来因这桩婚事而产生的憋屈全都消失殆尽。
质疑楚玉,理解楚玉,成为楚玉!
前头的酒席都还没散呢,新房里就闹起来了,郑夫人本想着沈丽娇家世好,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婆婆压不住她,便刻意放任亲戚们去新房里说风凉话。
她接到消息的时候,直接眼前一黑,自己仅仅派人打打嘴炮,沈丽娇倒好,这是奔着日子都不过了?
武安伯府如今空有个伯爵的名头,内里的日子到底怎么样,那是谁当家谁清楚。
别看今日喜宴高朋满座,实际上一大半人都是冲着沈丽娇的节度使父亲。
郑夫人找了个借口,将还在席间敬酒的郑临拉了出来,匆匆扯着儿子就往新房跑。
“娘,你急什么?是沈丽娇闹了?新婚夜等一会怎么了,总要将客人都陪好。”郑临醉醺醺地说道。
郑临经过十分艰难的挣扎,才强迫自己接受沈丽娇这个不喜欢的妻子,他还挂念着薛表妹,总觉得这是一段自己并不想要的姻缘,喜宴上被人起哄几句,便喝多了。
郑夫人一巴掌重重打在儿子身上,说道:“还喝!媳妇都要跑了,你还喝!”
郑临一脸无所谓,说道:“跑就跑了呗,回头我给您娶个更好更乖的。”
郑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骂道:“我就要这个媳妇!你跟我一起,好好哄哄人家!”
郑临听到这话,倒是奇了怪了,说道:“您这么喜欢她,还让三婶去陪着她?三婶那张嘴,谁不知道……捂捂……”
郑夫人伸手捂住他的大嘴巴,说道:“少给我胡说八道,你记住,我就是最喜欢她!知道吗?”
郑临一脑门问号,被母亲扯着进了新房。
新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都让沈丽娇砸了,郑家亲戚倒是想拉扯她,但两个黑丫头在一旁拦着,压根就无法靠近沈丽娇。
沈丽娇昂首挺胸,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收拾东西,回沈家!”
郑夫人听到这话,快步走进来,此时也不敢想什么下马威了,只盼着趁前头的客人不注意,先将新娘子稳下来。
就算要回娘家,也不能成婚当晚。
“娇娇,有话好好说,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娘,娘帮你出气……”郑夫人舔着笑脸说道。
沈丽娇还没来得及开口。
郑三婶便哭嚎一声:“大嫂,你看看你家的新妇,刚进门就打砸长辈,她是要上天呀!”
沈丽娇冷着脸也不辩解,而是朝身侧伸出手来,她的黑婢女立马机灵地抓了一把红枣给她,沈丽娇拿到手后就朝着郑三婶身上砸。
“大嫂,你看看,当着你们的面她就敢这样,她这是疯了!”郑三婶哭嚎着。
“住嘴!”郑夫人大声呵斥。
郑三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郑夫人转头依旧对着沈丽娇笑得跟一朵花一样,轻声细语:“娇娇,你别生气,有什么不满就告诉娘……”
沈丽娇:“回沈家!”
沈丽娇依旧是一副作势要走的模样。
郑夫人心里暗骂她鸡贼,偏偏她身侧的儿子此时跟个哑巴一样,她知道不做点什么今天这事怕是过不去了。
“三弟妹,今天是娇娇和临儿成婚的大喜之日,你闹成这样不太好看,要不,你给娇娇赔个不是?”
郑夫人嘴巴一张一合,直接将郑三婶架在火上烤。
郑三婶急得要跳起来了:“我是长辈,还要跟她个小辈赔不是,况且明明是……”
“三弟妹!”郑夫人重重喊道。
郑三婶被打断即将说出来的话,一想到自家的前程富贵全都寄托在长房身上,哪怕心里再不情愿,此时也只能拉下脸来。
“侄媳妇,是我的不对,你别跟婶婶计较。”郑三婶满脸憋屈。
当着亲戚们面前,跟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道歉,她都能想到族里那些对家以后会怎么笑话她,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出门。
沈丽娇却觉得爽到飞起,原来这就是发疯的感觉吗?她一时间觉得全世界都在给自己让路。
新房里面的亲戚们全都退了出去,郑夫人又急忙吩咐婢女们将新房收拾一下,换了新的被褥和陈设,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只留了小夫妻两。
沈丽娇现在秉持着有任何不满一定要说出来的想法。
“屋子里的摆设怎么这么寒酸?武安伯府真的没落了?”沈丽娇故意如此说道。
在先前的争吵中一直装聋作哑的郑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不高兴了:“沈丽娇你适可而止啊!”
沈丽娇斜眼看着他,问道:“我还不能说实话了?我在侯府的客房都比这里好,这一件件歪瓜裂枣一样的瓷器,怎么好意思摆在新房里?”
郑临气到了,说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顾怀瑾,你要回沈家就回好了!”
郑夫人赶忙拉住他,用力瞪了他一眼。
沈丽娇听到这话反应也很大:“你胡说什么?谁惦记顾怀瑾了,表哥和表嫂是天作之合,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你再说这话,我就跟你拼了!”
郑临听着这话有些奇怪,他想过沈丽娇会辩解,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辩解。
沈丽娇说完这话还怕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质问郑临:“说,你是不是喜欢我表哥!我告诉你,我表哥才不喜欢你,他只喜欢我表嫂!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
郑临:?
“沈丽娇你发什么疯?”
沈丽娇瞪着他:“你急了你急了,你被我说中心思了!”
沈丽娇要证明的清白,从来不是给郑临看的清白。
而是给楚玉看的。
哪怕楚玉不在这里,甚至屋子里也没别人,沈丽娇依旧不敢说半点会引起误会的话。
至于如果楚玉知道郑临喜欢顾怀瑾会不会生气,沈丽娇才不管呢,故意装疯卖傻,不就是为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真是个疯子!”
郑临觉得跟沈丽娇说不通,气得一甩衣袖就要跑。
然后他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郑夫人拦下来了。
“新婚夜你往哪跑?”郑夫人问道。
郑临回头看了一眼新房,说道:“这疯婆子谁爱娶谁娶去,反正我不伺候了!”
“不许走!”郑夫人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婚当天都不洞房,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武安伯府?你就当是为了娘,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