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雨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供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而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们收拾残局。
刘老板从前注意这个庶女,都只是觉得这孩子貌美,未来说不定能为娘家带来助力,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这孩子做事很有条理。
可惜了。
刘老板心下叹息一声,这么干练的孩子,怎么就投身成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孩,他现在也不用死抓着刘继祖不放了。
倾天剑化身的飞虫,围绕着刘思雨转了一圈后,缓缓地飞出了刘宅。
楚家这头,楚玉丝毫不知倾天剑正在大闹刘宅,她此时正缠着杨秋。
“你不是还学了洋文吗?既然要学,那就一起学了。”楚玉说道。
杨秋有些犹豫,奶奶不学习还好,一学习起来怎么有点贪多嚼不烂的架势。
她自己一起学都觉得吃力,如今一口气要给奶奶这个初学者灌输这么多知识,她都怕老人家晕头转向。
楚玉说道:“你怕什么?累了我自己知道停,万一我不累,这不就赚到了吗?”
这话还真让杨秋无法反驳。
她犹豫片刻后,转身翻出自己的外文课本,她在女子学院里选修了一门外文,她当初选了樱花语。
和杨秋预想得完全不一样,这一次的教学依旧十分轻松。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过目不忘这个技能点实在是太强。
楚玉不仅轻松,甚至还感慨道:“这不全是缺胳膊少腿的华夏字吗?”
当初让杨秋觉得十分头痛的五十音图,楚玉看一眼就能记得清清楚楚,学起来自然十分轻松。
真正让两人比较为难的,其实是发音问题。
楚玉说道:“这个简单,过段时间就会有免费发音老师了。”
杨秋一脸不解,但楚玉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说。
“我下午要出门一趟。”杨秋随口说道。
楚玉愣是从这句寻常话语中听出异样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杨秋被看得心下一跳。
楚玉问道:“有要紧事要忙?”
杨秋抿了抿嘴唇,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你看看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一点都不像你爹那么滑头!”楚玉埋怨道。
杨秋丧父时年纪很小,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挺模糊了。
楚玉费尽心思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几件调皮事来,又加上几件别的事张冠李戴上去,立马就给杨秋塑造出一个非常聪明灵活的形象来。
杨秋听得认真极了,追问道:“真的吗?我爹小时候还干了那么多坏事?干完坏事跑回家还知道换身衣服,这样人家就不知道是他了?”
楚玉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脑袋,说道:“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露了多少马脚,我和你太奶奶天天跟在后面赔不是,只不过都看他年纪小,不计较罢了。”
杨秋似是想到了什么,进屋又多拿了几件衣服出来,说道:“我也做一番伪装。”
她原本不打算进行伪装,因为她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是一件随手的事。
楚玉没有直接教,毕竟已经老太太懂这些事还是太逆天了,她只能以慢慢引导的方式。
“人家如果问起你,我怎么说?”楚玉问道。
杨秋思考一番后,说道:“我下午约了同学去逛书店。”
楚玉问道:“哪个同学?约的几点?在什么地方?”
杨秋闻言顿时答不上来,撒娇道:“奶奶,正常人哪里会问这么多,您就别为难我了。”
楚玉立马说道:“我不正常。”
杨秋:……
楚玉忽然一脸悲伤地说道:“当初你爹如果小心一点,不在路边的茶寮透露他们带了大货,估计现在他和你娘都在这里陪着我们喝茶呢。”
杨秋的父亲当年押送一批货物,就是因为在茶寮聊天不小心说漏了嘴,引来马贼觊觎,被人家半路设伏,丢了性命。
杨秋是个好孩子,优点是热血善良又体贴懂事,但缺点也很明显。
她的种种举动,在楚玉看来全是破绽,偏偏这又是个不习惯对人设防的孩子,说话做事全然都是初出茅庐的稚气,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杨秋只有楚玉这么一个亲人,哪里能忍心见老太太伤心,犹豫一番后,说道:“我大概三点去南锣弄,约同学柳芳菲去逛大前门书店。”
楚玉点点头,说道:“你们一起要玩得开心,你邀她来家里吃晚饭,我请隔壁的王婶来家里做饭。”
杨秋微愣,她只是打算编个谎而已,怎么奶奶是来真的呀。
这个阶段的救亡社,其实没有以后那么规范,对于外围人员的培训,自然也没有多专业。
因此杨秋这幅傻样,楚玉半点都不惊讶。
楚玉说道:“小秋,奶奶活了六十多年,我不懂你正在做的事,但我懂该怎么撒谎。”
“早些年,前朝还没亡的时候,杨家族里出了这么一个败家子,他和一个举人走得很近,每次都跟家里说要和县太爷家的公子交际,问家里要银子。”
“银子要了一笔又一笔,家里愣是没看到半点实际的好处。”
“偏偏每次问起来,这败家子都能说清楚在哪交际的,当时吃的什么食,赏的什么景,家里也只能以为是县太爷小气,收了礼不肯反馈好处。”
“过了很久,家里才知道,败家子确实在和县太爷家交际,只不过是那衙内凑在一起抽大烟,半点正事不做,家里自然得不到好处。”
“小秋,最难拆穿的谎言就是这种,看起来全都是真的,凑在一起又是假的。”
杨秋离开家门的时候,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她常听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直到今日才深刻明白。
她心下想着,奶奶确实没读过多少书,但六十年的人生阅历,就不知够她学多久。
杨秋提着布袋子,先去了元宝街,按照任务要求,在指定位置用粉笔随手画了几个简单的标记。
画完了便意味着她的任务完成。
杨秋没敢多留,而是进了距离不远,客流量很高的一家评弹馆,坐了会就进了厕所,快速换了身衣服,给头上加了顶帽子后,又匆匆离开。
头一回做这种事,整个过程中,她的心脏都跳得极快。
一直等到了南锣弄,她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柳芳菲看到她时还满脸意外。
“小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柳芳菲笑着问她。
杨秋努力平复心情,说道:“我是跑过来的。”
杨秋说完也愣住了,撒谎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困难。
柳芳菲没多想,又问道:“对了,你工作有没有找好?如果没有的话,我回头让我爸爸帮你想想办法。”
聊着聊着,杨秋也逐渐平静下来,笑着说道:“找好了,在花园街的学校当助教,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一起去书店逛逛。”
柳芳菲已经定了婚事,备嫁的事也不需要她操心,如今倒是闲得很,当初欣然应允。
相比较杨秋的新鲜刺激,楚玉这边倒是惬意许多,她一个午觉睡到三点半起床。
家里的大门都敲了好几轮,偏偏S13号不舍得提醒她,就这么任由她睡着。
刘老板昨天走的时候全须全尾,今天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来的。
他那条右腿,虽然没骨折,但也不远了,如今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加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如今被白绷带包裹得跟重症伤员一样。
他们一行在门外等了快两个小时,因为问过邻居,知道楚玉没出门,他们既不敢将门敲得太猛,也不敢离开,只能在这傻兮兮地等着,隔一会就轻轻地敲几下。
楚玉一打开大门,刘老板的鬼哭狼嚎就响了起来。
“楚阿婆,救命呀!你可一定要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