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 就是睡不好，天天晚上做梦。”穆冰莹看着一脸担心的父亲和大哥，“爸，哥， 你们怎么都来了。”

“小姑。”

长高一大截的壮壮， 冲到穆冰莹身边抱住她，“小姑， 我好想你啊。”

穆冰莹揉了揉壮壮的头， 看着他掉了两个门牙的样子，笑道：“成小豁牙了。”

顾蔚阳突然抱住妈妈左腿， 直勾勾盯着壮壮看。

壮壮被小表弟的眼神， 盯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把抱住小表弟提起来，“阳阳重了，我都抱不动了。”

顾蔚阳的防备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弄没了， 被勒得脸都涨红了，董桂红赶忙上前解救外孙，“你这孩子，看把阳阳给勒的。”

“在家总这么抱晶晶，怎么打都没有用。”王雨娟把后面的女儿搀过来， “晶晶，叫小姑， 在家天天把你小姑挂嘴上， 真见到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小侄女待在乡下，小脸没有小时候那么白了， 但一双大眼睛长得像她爸爸， 睫毛又长又卷， 看得特别可人，穆冰莹蹲下身，摸了摸侄女的小辫子，“晶晶，还记不记得小姑了？”

穆晶晶害羞躲到妈妈身后，偷偷看着穆冰莹，点了点精致的小下巴，“小姑。”

壮壮一脸自豪道：“当然记得了，小姑是我们家最厉害的人，也是我们村里的骄傲！”

“就你会说话。”董桂红抱着外孙，“阳阳给外婆抱呢，看来还记得外婆。”

“外婆。”顾蔚阳叫得很干脆，顿时让董桂红笑成了一朵花，一声声“乖仔”叫着疼着。

后面的穆德厚和穆江波看到顾蔚阳居然能叫出外婆，全都凑了上去，挨个问着记不记得自己，等如愿听到“外公”和“舅舅”后，两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先后笑成了第二朵、第三朵花。

王雨娟忙把脸凑到孩子面前，“我呢，我呢，记不记得舅妈？”

“舅妈！”

顾蔚阳这一声叫得格外响亮，给王雨娟美得合不拢嘴，伸手就要从婆婆怀里把孩子给抢下来。

董桂红顺势把孩子给了儿媳妇，转头拉着女儿坐下，盯着女儿的脸色仔细观察，过了片刻道：“是不是担心长逸没睡好？”

穆冰莹点了点头，接过罗慧手里的托盘，放到茶几上，“爸，哥，嫂子，过来喝杯水吧。”

“长逸去战场之前，还特地来家里过，给送了好些大米白面。”王雨娟抱着顾蔚阳走到沙发边，“当时也没隐瞒，直接说了要去战场，嘱咐我们，等你回来后，多来看看你，不要让你一个人待着。”

穆冰莹微怔，倒不知道顾长逸还去了穆溪村。

“放宽心，否则难为你自己。”董桂红只能这么安慰女儿，“长逸那么有本事，去了战场也不会有事，他说了，打不了多久，过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穆冰莹倒了一杯茶放到母亲面前，“道理都动，我也知道，就是有梦魇，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

“我看到你们岛上有野生乌头，等下我去采一点，拿粳米生姜汁一起煮了给你喝，喝完晚上梦魇就没了。”董桂红端起茶盅喝了一半，起身就要去准备，“家里有没有粳米？没有得去供销社买。”

穆冰莹确实被这梦魇搞得挺心烦，没有阻止她妈，“家里没有，我去买吧。”

“你歇着，走路都要打飘了，还去买东西，我看得亏有小慧在，否则你们娘俩儿连饭都吃不上。”

“是多亏有小慧在了。”穆冰莹笑看跟在她妈后面忙的小慧。

“妈说得对，你心还是得放宽一点儿，在这担心，对长逸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平白熬坏了自己身体。”王雨娟把顾蔚阳放下，“我跟你说点高兴的事，你哥到公社去读高中，准备明年去考大学呢。”

“读高中？”穆冰莹转头看向大哥，“哥，你有时间吗？”

穆江波点点头，“有，文工团人少了，现在衣服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地又分给各家各户了，我有时间去读书复习。”

“怎么突然想起来读大学了？”穆冰莹当然是双手支持大哥读书，只是心里很好奇，以前大哥不读书不是家里供不起，是因为他自己不喜欢读，是真不喜欢那种。

“长逸劝我去的。”穆江波说出让穆冰莹意外的话，“文工团一直在裁人，长逸说村里工坊不能光指着文工团，得跟着政策走，做好自己发展的准备，还说既然我当起了这个头，就要去多学习经商管理知识，我就想着去考大学了，莹莹，你觉得怎么样？”

“好，当然好了，我楼上还有当时的复习资料，也有飞跃的复习资料，等下一起拿给你。”

听到小妹也支持他考大学，穆江波脸上露出笑容，信心更足了。

“两个省状元的复习资料都给你用，这怎么都得考个本科下来。”王雨娟原来心里是不太乐意丈夫去读书的，大学里那得有多少漂亮女学生，江波学的越多，懂得就越多，说不定哪天就看不上她了。

但她回娘家，又被娘家人教育了，还被父母警告不要拖江波后腿。

一回到家，听到婆婆也在警告江波，说他读书可以，但绝对不能有二心，江波就说了，他记得最穷的时候是谁跟他熬过来的，让她享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二心。

听了这话，她才没想法了，全心全意支持江波考大学。

看到了家里人，穆冰莹心里更踏实了一些，晚上喝到了她妈亲自熬的粳米乌头干姜汤，喝完没多久就感觉到困了，顿时觉得这土方子还真有用，沾枕头就睡着了。

结果，之前她也就被一个梦惊醒，这一晚上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仿佛睡在血泊里一样，不是梦到她受伤流血，就是梦到了顾长逸受伤流血，怎么都醒不过来。

一直到了早上，才被她妈使劲推醒。

穆冰莹睁开眼睛，看到她妈正摇晃着她喊叫，家里人都围在床边，每个人脸上都浮现担忧，儿子被父亲抱着，小脸上挂着泪珠，莫名其妙地，竟然觉得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很快，这个感觉就着挣着要趴过来的顾蔚阳打散了。

“得去医院，必须得去医院。”董桂红后背冷汗都出来了，“这方子肯定是没错的，以前穆晖妈也梦魇，半夜都爬到屋顶上去，喝了几次就好了，从来没像这样陷梦魇里出不来过，太危险了！”

“真的太危险了！”王雨娟后怕拍着胸口，“我们都是听到阳阳哭才进来的，你躺着一动不动，要不是冒着一头冷汗，还有呼吸，我们都要吓死了，就这吓得也不轻，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怪不得你气色变得这么差。”

“别说了，叫医院来人接。”穆德厚说着就要去打电话。

穆冰莹也察觉到身体越来越受影响了，就像是现在，胳膊都跟不是自己似的，变得麻酸沉重，勉强抬起来搂住孩子，既像是刚做了一场至少十个小时以上的大手术，又像是去跟人打了一夜的架。

鼻尖还能闻到梦里浓重的血腥味。

医院很快来人把穆冰莹接了过去，挂上了安定效果的盐水，再三检查过后，还是说疲劳过度，缺少睡眠，没什么别的大毛病，主要病根还是在心理上。

“心理上？”董桂红守着女儿，“你不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啊，长逸都说你回来后不会有事，你老担心什么？是不是心里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真不愧是知女莫若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