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李突然听穆冰莹的叫法,足足愣了好一会,随即脸上露出隐隐欣喜的笑纹,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好了一些,“我闺女出嫁,你们家摆白布,怎么为我好了?”
村里人都愣了愣,不明白穆冰莹说的是哪门子好。
“九叔,您虽然姓李,但人是我们穆家的人,我们穆氏家族最重视宗族信念,您是第一个大办喜宴的人,肯定是要告诉去世长辈们一声,让他们放心,告诉他们从今以后都能开祠堂按时给他们拜祭上香。”
跛子李原名李大黑,他母亲是二婚,头婚嫁给了穆冰莹太爷爷的堂弟,后来这位太小爷去世后,李大黑母亲在家招女婿,招回来李大黑的父亲。
所以李大黑在族里的关系很尴尬,算是穆家人,又和穆家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族谱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到了穆冰莹这一代,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他算穆家人,以穆家长辈称呼他的小辈更是寥寥无几。
因为两家关系,穆冰莹比村里其他人,对李红姝一家更关注,李大黑就应了长辈们的那句话,没有祖宗的人没有根,所以他越不是穆家人,越想要成为穆家人,想要上族谱,想要被认可。
穆冰莹掐准他的心思,连喊两声九叔,果然十分奏效。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提醒站在这里的所有长辈,他们为了一顿饭就把宗族规矩给抛到脑后了。
全村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
为首的干部脸色,与李大黑兴奋的脸色完全相反,有些心虚产生的尴尬,还有些心虚产生的惶恐,不敢直视灵台,更不敢阻拦一直没停下烧纸的董桂红。
“你这孩子,怪不得学习好。” 李大黑拄着拐棍上前,高兴道:“大爷爷,大奶奶,大爷,大娘,我是颖华的小儿子大黑,今天我闺女红姝出嫁,按照祖宗规矩,我来给你们上柱香,磕个头,你们要保佑我大富大贵,也保佑这小两口和和睦睦啊。”
李大黑正要跪下,穆冰莹阻拦,“九叔,哪能光您跪,您得带着九婶,带着红姝和她的结婚对象一起跪拜才行。”
李红姝脸色顿时大变,眼里的火快要喷出来。
胡艳秋同样如此,她高兴了半天,好不容易让董桂红这一家子吃瘪,有气不能出,只能往肚子里咽。
万万没想到穆冰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大喜的日子,用白布和灵台来反过来膈应她,这还没算了,接着就让她和女儿对着穆家大门跪下磕头!
比起穆家人的有气没地出,胡艳秋五脏六腑都快要憋屈炸了。
更气的是,即便要炸了,她也不能吭声,不但不能吭声,还得面露笑容,拉着不情不愿的女儿对着穆家灵台跪下。
因为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穆溪村有多重视宗族,她当初正是冲着穆氏族人的团结,才会宁愿嫁给一个瘸子,也要留在穆溪村。
李红姝硬生生气出了眼泪,气出来了还不敢流下来,生怕站着的这群长辈说她对穆氏祖宗不敬。
什么穆氏祖宗,这里又不是祠堂。
李红姝心里非常清楚是被穆冰莹反将了一军,让她抓不住任何把柄,找不着一处破绽的一军。
她不但又输了一次,还得跪下磕头!
穆冰莹和父母兄嫂就站在灵台边,看着前不久嚣张张扬的李红姝一家,对着灵台连跪三拜。
“好!”
左边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围在一起的人群急忙向两边倒退,让出中间一条道。
几位头发雪白的老人走过来,这些都是穆氏族老。
“你们这些年做惯了表象,丢了传承,倒不如一个孩子懂事了。”为首的老人指着村支书骂,“孩子说的没有错,往年喜丧嫁娶,都是要在祠堂办的,祠堂因为时事多年不开,既然你能同意大办婚礼,怎么不知道在办婚礼之前,去祭拜祖宗?”
村支书满脸惶恐,这位是从战场伤退下来的,一说话还有着杀过人的气势,“三爷,我是不同意,但我劝不住。”
“别的不用多说。”老人言简意赅,“既然德厚家已经把灵台摆上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真忘了祖宗规矩,忘了宗族信念了不成?”
“没忘,不敢忘,绝对不敢忘。”村支书连忙摇头,对着后面挥手,“赶快按辈分排队,男人站前面,女人跟后面,过来给祖宗磕头。”
族老一肃着脸出场,就吓到了一群人,此时听到村支书这么喊,忙不迭跟着自家长辈排队。
跪拜完的李红姝,原本想着一起来就让穆冰莹把都台子给撤了,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村支书赶到旁边,很快淹没在一群人之外。
至于她想撤的台子,则被全村人奉若神明!
看着全村老少排队对灵台跪拜,把她还没准备好的婚礼忘到九霄云外。
明天本该风风光光,接受全村人祝福的婚礼,就这么被穆冰莹破坏个彻底,李红姝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再想到这辈子只要想到婚礼,就有这白布灵台,有这些不知道算哪门子的祖宗照片盯着她,一辈子膈应她,再也抹不去这层阴影……
李红姝浑身血气上涌,眼前一黑,身体往下倒,生生被气昏过去。
董桂红一直关注着那边动静,看着胡艳秋抹眼泪,心里堵了半天的气彻底顺了,等再看李红姝翻着白眼往后倒,直接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阿囡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