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正常的行为, 正常的声音,在家天天听的,水琅的心还是骤然一跳, 端着换洗衣服的盆,僵住背, 一步也不往前走了。
身后没有声音, 他也不动,视线很烫人, 水琅觉得薄薄的棉布睡衣,都要被灼穿了。
“不冷?”
突如其来的话, 就在耳边, 水琅耳垂细小绒毛微微颤栗而起,下意识抬手想去揉, 却送进他的掌心, 那只手也下意识收拢, 包裹住她。
掌心温度顺着手腕, 传达至心脏, 水琅轻轻咽了咽口水。
下一刻, 手腕被捏了捏,一直捏到她的手指, 指尖下意识蜷缩, 变成她包裹住他的手指。
两人同时一顿。
空气再次凝固, 飘散着一种让两人心脏都微微发麻的氛围。
两人紧握着手,不知道多久。
“你手很凉。”周光赫伸出另一手, 将她手上的盆接过来, 放在旁边的盆架上, 接着两只手都包裹住她的手, 缓缓地,慢慢地,搓揉着。
水琅正不自在想出声说话,手就被他举起来,放到离嘴唇不足两厘米的距离,几乎已经是贴在他的唇瓣上了,她甚至感觉到了干涩的触感,然后一阵热气烘在手上。
“呼。”
周光赫不停吹着,搓着,揉着,终于把她冰凉的小手捂热。
“另一只手。”
水琅转头,盯住他的嘴唇,看到上面干到起皮,再往上看,对上他一看就熬夜没睡,疲劳过度的眼睛,“……吃饭没?”
“……”
周光赫老实摇了摇头,“公社有小灶,做了饭,同事们都在下面吃,我还没吃。”
水琅的手还被他握着,已经捂得开始发烫了,慢慢抽出来,将另一只手送进去,“你不吃饭,跑上来干嘛?”
周光赫低头看着掌心冰凉的触感,愣了愣,嘴角隐隐露出笑,接着,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说话,盯着她看。
水琅:“……”
“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
“回来路上,一句话不说,还没生气。”
“……我不是生气。”
水琅往床边走,握着她手的周光赫下意识跟上。
“你就别再一声不吭了,下一次我肯定不把三个丫头带去会有危险的地方了。”
“……”
这下,周光赫是真的一声不吭了。
水琅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感受到他鼻息逐渐变重,胸膛也不断起伏,握着她的手微微收力,“可以了吧?”
周光赫目光定定看着她,嘴角紧绷,“你认为,我是因为三个丫头才生气?”
水琅眉头微动,“不然呢?”
周光赫胸膛起伏节奏更快了,板着脸,一声不吭。
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水琅心底一松,算是把这尴尬的氛围糊弄过去了,抽出比之前快上无数倍捂至滚烫的手。
抽到一半,突然被捏住,动不了了。
“你。”
“什么?”
周光赫长睫颤抖着,目光却坚定, “是担心你。”
水琅与他对视着,看着他双眼里浮现红血丝,后怕与恐惧跟着浮现,喉咙顿时哽住,鼻尖微酸。
“不用怕,你是公安,我是人民,公安是人民的保护伞。”
周光赫半天没动,等到水琅手都快举酸了,“那你以后不要走出公安的保护范围区。”
水琅轻笑出声,“那不行。”
周光赫敛下长睫,又听到她说:“以后走出保护范围区,提前打申请交给你审批。”
看着他眉心松开,水琅笑着抽回滚烫的手,“下面还有饭吗?你赶紧下去吃。”
“不吃了。”
“我陪你去?”
“走。”
“……”
水琅重新换上衣服,乡下夜晚比城市还要凉,直接披上羊绒衫,来到公社小灶。
忙碌了几天几夜的两地公安,还在小灶吃着饭。
桌上的菜吃了一半,能看出是一锅芋头干稀饭,玉米贴饼,酱瓜,腌萝卜,还有一个热菜,炒蚕豆。
“周队,我还以为你不来吃了,差点把你的份也给吃了。”李华手里拿着玉米饼,一看就是饿狠了,狼吞虎咽,看到水琅,露出笑容,“嫂子,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你。”
“好久不见。”
周光赫坐在李华旁边,拿起一个玉米饼,一口咬了一半。
水琅:“……”
饿成这样,刚才还说不吃。
拿起旁边干净的青花底汤碗,盛了一大碗芋干稀饭,放在周光赫面前,“慢慢吃,别噎着。”
房间顿时陷入安静。
李华咬了一半的饼,怔怔看着。
其他公安也是,怔怔看着。
然后,同时流露出羡慕。
周光赫自己都愣住了,这种待遇在家里是少之又少,发觉出同事们的羡慕,端起稀饭碗,喝了一口。
接着,又喝了两口。
放下了,又端起来,喝了好几口。
公安们:“……”
没完了是吗?
就那么好喝是吗?
谁没有!
“呼噜噜”,喝稀饭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响起,此起彼伏。
水琅看着周光赫笑。
“沪城公安在吗!”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呐喊声,接着又传来被捂住嘴巴“唔唔”的声音。
水琅还在往窗外看,桌子的人就消失了,只留下碗和桌子在打颤。
被这些人的行动速度愣了一下,连忙跟了出去。
公社院子里,举满了火把和手电筒,年轻男女站了一排又一排,在他们面前,又有一群干部及村民拦着,拖着,不让他们往里走。
看到公安好像走出来了,年轻男女们突然一窝蜂将干部挤开,现场陷入混乱。
发现挤不过,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女同志,抓起火把就往干部村民们脸上挥舞,成功开出一条路,走到周光赫面前。
周光赫定住脚步,“我们就是沪城公安,你有什么事?”
后面一名女同志抢先道:“我要举报红河村村支书,使用阴谋诡计,坏我的名声,强迫我嫁给他儿子!”
水琅走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周光赫还没反应,外面就响起新的控诉:
“我也要举报村支书,他贪污!他收了红河村村民的好处,眼睁睁看着红河村村民买卖人口!”
周光赫面色立马转变成严肃,“买卖人口?有证据吗?”
“有!我就是证据!”怀孕的女知青往前一站,“我原来是红河村社员李红卫的妻子,我丈夫意外去世后,我公公李二功就把我卖到了后山村,我向村支书举报未果,被强行送到了后山村,后来才知道李二功收了三百块钱,送给了李虎一百!我有证据!有他们当时立下的字据!”
周光赫走下台阶,接过女知青手里的证据,上面只有李二功和后山村买家的手印,没有提及李虎,“朱翔,先把人领进去,今晚彻夜查案。”
“周队长!”
黑夜中,公社主任披着衣服匆匆赶来,“周队长,婚姻嫁娶,都是个人意愿,这种事我们公社干部都管不了,公安还管这事?”
公安部门被取消后,公社的事,公社干部说了算。
公社下面的事,村干部,生产队队长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