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是在一阵嘈杂的人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睛, 韩霁果然又不在了,要不是身子有些酸,她简直怀疑昨天晚上的热情只是做了一场梦。
外面的人声挺嘈杂, 国公府里虽然人多, 但还从来没有听见这么嘈杂的声音呢。
穿戴好后,对外喊了声, 却没人应她, 林悠自己开门出去, 就看见竹苑里竟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接连又是两声惊叫, 吓得林悠赶忙循声找去, 刚走到竹苑门口, 就看见两个丫鬟惊慌失措折返而回,看见林悠赶忙跑来, 边跑边喊:
“世子夫人,出事了,好些官兵闯进来,说是要封府!”
林悠愣在当场, 难以置信:“什么?封府……是什么意思?”
丫鬟说:“封府就是咱们国公府的人犯了事,我们全都要抓起来, 然后, 然后……”
丫鬟说到这里, 忽然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国公和世子都不在府里吗?”林悠问。
看这架势,应该都不在了。
林悠看丫鬟们抱头痛哭已经理智, 知道问不出什么,干脆自己出去看。
从竹苑垂花门出去,就看见不少在府里乱窜的仆从,一些凶神恶煞的官兵, 跟在后面追,不时有一些被吓坏的丫鬟婢女们的惊声尖叫传来。
林悠第一反应就是前往鹤园,只见鹤园外也被好些官兵包围,安氏被今日带兵封国公府的副将亲自‘请出’。
“祖母,这是怎么了?”林悠跑到安氏身前。
安氏用冰冷的目光扫了林悠一眼,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却让林悠如置身冰窖。
她想追上去问安氏,却被官兵拦住,那副将对林悠说:
“世子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便有两个官兵来押林悠,林悠甩开他们的手质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国公府犯了什么罪?”
那副将说:“抓人封府是陛下的旨意,卫国公和世子已经在宫中束手就擒。还请世子夫人莫要与我们为难,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韩凤平和韩霁在宫里被抓了?
林悠只觉得眼前发白,脑子里一片混乱,陛下为什么要封卫国公府?还这么突然,一点苗头都没有。
韩凤平素来受陛下重用,韩霁也是陛下默认的太子的左膀右臂,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陛下对卫国公府下此狠手。
林悠被带走的时候,想起了一个可能。
老杨。
难道因为老杨是冯缘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认定卫国公府与前朝有牵连?
只有这样涉嫌谋逆的大罪,才有可能让陛下对一品国公府下手吧。
林悠心如擂鼓,脑子嗡嗡的。
这么说来,卫国公府是因她而遭难的。
怪不得安氏先前会那般怨恨的看着自己,连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
想到这里,林悠通体冰凉,满脑子都是‘她害了韩家’这个念想。
老杨是她要认的师父,如果不是她跟韩霁回京,老杨是冯缘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整个卫国公府也不会受到牵连。
冯缘是先帝的人,他受先帝嘱托带走了先帝和元妃娘娘的孩子,那孩子若是以前朝皇子的身份振臂一呼,说不定就能形成一股反叛的力量。
所以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冯缘和那孩子对于陛下来说,依旧是梁上剑,眼中沙,与那孩子和冯缘扯上关系的人都有谋|反的可能。
如今卫国公府被封了,府里这么多口人会是什么结局?
顺义王府的谋逆案历历在目,韩家也会是那样的遭遇吗?
如果府里这么多人都因为她而遭难,那林悠就算是死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够赎罪。
还有韩霁,韩霁也不会原谅她了吧。
这是报应吗?
是她穿越过来,坏了原本剧情的轨迹,引发了好多书里原本没有的剧情,崩坏这个世界后导致的后果吗?
林悠被押走的一路,失魂落魄,连哭都哭不出来。
整个卫国公府都被关押到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林悠是被单独关押的,无论她怎么要求把她和韩家其他人关在一起都没有用,狱中没有人听她的话。
她在狱中孤独的过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人来看她。
林悠抱着双膝坐在还算干净的牢房床铺上,听见牢房外的锁链开启的声音,她循声望去,洛婉婷从门口走入。
她进来后,先是环顾一圈林悠牢房的状况,目光在牢房内的饭桌上的饭菜看去。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米饭洁白,餐具干净,可就是没有动过的痕迹。
“不和胃口吗?”洛婉婷对林悠问。
林悠这些天没睡好,人有点憔悴,对洛婉婷问:
“你怎么来了?”
洛婉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饭桌旁搬了张凳子坐下,说道:
“来看看你。”
林悠将几句话放在喉咙口犹豫了片刻后,对洛婉婷问:
“你知道韩霁怎么样了吗?”
韩家人都被下了狱,韩霁身为世子,日子肯定很难过吧。林悠心想。
谁知洛婉婷的回答让林悠意外:
“他挺好的。”
林悠愣了愣,而后点头说:“挺好就好。他是被关起来了吗?陛下有没有说会对他怎么样?”
洛婉婷笑了笑:“你怎么,只关心韩霁一个人?韩家其他人你都不关心的吗?”
林悠晃了晃神,干涩的唇瓣说话时牵扯得有些疼,约莫是裂了口子,她沙哑着声音问:
“其他人都还好吗?”
洛婉婷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放心吧,没有受伤的。”
林悠张着的嘴巴合上,应了一声:“嗯。”
“你知道韩家为什么会遭此番磨难吗?”洛婉婷问林悠。
林悠眸光一颤,没有回答,而是把自己的脸埋进两膝中,耳中却清楚听见洛婉婷的声音在牢房中传开:
“因为冯缘。听说他是你师父?你这一身画技就是跟他学的?”
林悠静静听着,她在这里关了三天,将韩家被封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又想,确实除了‘冯缘’这个变数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洛婉婷兀自在那说话,却得不到回应,她也不生气,继续说:
“你说你拜谁做师父不好,偏偏拜了冯缘。他当年带着燕王小殿下出宫躲避,还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陛下派人找了他好些年都没有抓到他,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藏了一辈子的冯缘,居然被你带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
“韩霁也是倒霉,娶谁不好,偏偏娶了你这个把灾祸带到他家的扫把星,啧啧啧。”
洛婉婷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扎在林悠的心上。
她抬头,目光空洞的看着牢房的某处,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从来不指望你是个雪中送炭的人,但也没想到你会落井下石。”
洛婉婷得了林悠这评价,美眸一转,昂首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没想到是你眼光不好。”
林悠深吸一口气,将双膝放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说:
“你的丫鬟在潘楼偷走了我的荷包,你可以还给我吗?”
洛婉婷一挑眉:“你那天看到了?”
林悠点头。
洛婉婷纳闷:“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可不像你啊。”
林悠此时不像与她多说这个话题,问:
“我荷包呢?”
洛婉婷嗤笑一声:“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下,问我要荷包有点不合时宜吗?”
“那是我的东西,你得还我。”林悠有气无力说。
洛婉婷被这句话堵了一会儿,还真低头从自己袖袋中取出一只绣着紫藤花的荷包,将之抛到了林悠手边。
林悠拿着荷包看了看,问:“银票都在吧?”
洛婉婷白了她一眼:“都在,我还会拿你的银票不成。”
她只是让丫鬟借偷荷包为由,引林悠去那雅间,让她看见自己和韩霁共处一室,相谈甚欢的画面而已。
林悠却好像不信洛婉婷的话,问完就把里面的银票一张张的拿出来数了数,确定数目没错后,才将荷包收入衣襟。
洛婉婷:……
数完了钱,林悠再次沉默,不理会还在牢房中的洛婉婷,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洛婉婷没想到林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样淡定,不卑不亢,不惊不惧,若非她眼底透着青黑,洛婉婷简直要怀疑她在牢里过得还不错了。
“喂。”洛婉婷喊她:“你想不想救韩霁?”
林悠闭着的双眸微微睁开,看向洛婉婷,静静的等她接下来的话。
洛婉婷被林悠看了一会儿后,从衣襟中抽出两张纸,一边展开一边往林悠走去,走到她身前后,将纸张递给林悠。
林悠直觉那纸上写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内容,但还是接过手,将那纸展开后,硕大的‘和离书’三个字映入林悠眼帘。
“你签了这和离书,韩霁我来救。”洛婉婷说。
尽管林悠接过纸张的时候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当她真正看到的时候,眼睛还是刺痛了一下。
“怎么样?”洛婉婷在牢房中踱步,边走边说:
“如今卫国公府已经被封,等待他们的就是削爵抄家,但我可以救他,也可以救下整个韩家,只要你签了这份和离书,今后你就和韩家没有任何关系。”
洛婉婷说完这些,叫人拿了笔墨进来,放到林悠手边,为她蘸墨掭笔:
“送上门的机会,你可要珍惜,如今韩霁的命和整个韩家的命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