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之后, 谢郬的体力明显恢复很多,让小丫鬟去把马车上的几个水囊都灌满水。
而她自己则拒绝了苏临期的陪伴,独自在附近转悠消食。
在小树林中漫步时, 谢郬依稀听见水流的声音, 便顺着声音寻过去,果然在树林深处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
而谢郬不是第一个找来小溪的人, 在她来之前,小溪边上已经坐了一个, 正是被谢郬看出身份的苏别鹤。
苏别鹤还不知道谢郬已经认出他,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便下意识把帽檐压得更低, 待脚步声靠近,他便迅速起身离开, 从谢郬身边经过时,谢郬唤了他一声:
“苏统领留步。”
陌生又熟悉的三个字让他猛然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 便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来将斗篷的帽檐除下,正是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苏别鹤。
两人对望片刻后, 苏别鹤对谢郬拱手:
“贵妃娘娘。”
谢郬抬手:“我已不是。”
苏别鹤苦笑:“那我也已不是苏统领。”
谢郬叹息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这里?”
“谢小姐既然已经出宫, 准备远走高飞, 又何必再问。”苏别鹤语气略带气愤,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别的。
谢郬自然也听出他的不满, 反唇相讥:
“远走高飞的也不是我一个, 我凭什么不能问。”
苏别鹤语塞, 良久后才说:“我与你,不同。”
谢郬冷笑:“有何不同?你不说,那就由我猜猜好了。”
“你姓苏, 自小流落在外,被养父母带回并州,你养父母去世后你在并州投军,遇见高瑨,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这些是你从前与我说起过的身世,但你应该还有一个不能说的身世。”
“宫宴那晚,北辽的那个女人突然刺杀我,你中了她的毒,原是九死一生,后来我带苏临期和王胡两位大夫去给你医治,苏临期看到你之后,就立刻说出找旌旗坊的南疆人拿解药,后来我们去旌旗坊,居然真的找到了解药。”
“这一切若非巧合,只会有一个原因——你和苏临期并非初识。你俩什么关系?失散多年的兄弟?这件事高瑨知道吗?”
谢郬条理清晰的将脑中的那些零碎线索整合到一起,将苏别鹤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见苏别鹤一脸震惊加羞愧的神情,谢郬又说:
“他不知道。所以,你走的时候没和他说?”
苏别鹤急道:“我要离开之前,入宫见过陛下,与他说了的。但……陛下那时候已经不认得我了。”
“他到底怎么了,你可知晓?”谢郬认定苏别鹤定然知道内情,催促他说出。
苏别鹤本就心怀愧疚,看见谢郬的时候,那种愧疚感就更深了,心里防线逐渐跌破,把心一横,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谢郬:
“陛下中了蛊,是南疆的摄魂蛊,但我走之前,他已经服下解药了。只是解药需七七四十九天才见效。”
谢郬问:“什么解药要四十九天才见效?你确定他服过解药了?可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解药有没有问题?”
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逼得他不惜自行封闭了耳穴。
苏别鹤说:
“解药应该没有问题,老巫师亲自以沈天峰的血调制而成,他们和陛下后续还另有交易,绝对不会给无效解药的。”
谢郬想起她出宫的第一晚,高瑨带她去春风阁吃夜宵,两人在摘星楼的窗前看到天牢起的那场火。
那场火结束了安格部落几个首领的性命,那把火很可能就是高瑨送给南疆老巫师他们的见面礼。
而谢郬能从苏别鹤中毒,苏临期的反应看出端倪,高瑨自然也能看出,他与苏临期他们定然已经私下联系过,至于密谋了什么,谢郬就不得而知了。
谢郬又问苏别鹤:“你和苏临期是兄弟?”
苏别鹤犹豫过后,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国破家亡,跟着哥哥流落到了礼朝,后来遇到追兵走散了,我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回家的路,稀里糊涂给养父母带去了并州,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亲人,没想到……”
“这么说,你和苏临期都是南疆人?南疆国的王族姓氏好像就是‘苏’,所以你们是南疆王族后人?”谢郬继续猜测。
苏别鹤低头不语,却听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声:
“就算我们是南疆人,在礼朝也是规规矩矩,从未做过伤民害民之事。”
谢郬回身,见苏临期向他们走过来,他来到谢郬面前站定,又说:
“我在武威军中尽心尽力,不敢说立功,却也是倾其所能为将军出谋划策,对将军和你谢家从未有过半分陷害。”
“我没说你陷害谁,急着解释什么?你若有异心,我爹难道这么多年都察觉不出来吗?”谢郬没好气说。
苏临期松了口气:
“你知道就好。”忽然笑了,对谢郬说:“这些事情你猜到也好,反正我是打算到了边关就全都告诉你的,如今好了,不用我大费口舌了。”
“休息够了没?可以上路了。”苏临期说着,便拉过谢郬的手往马队走去。
苏别鹤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无奈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谢郬被苏临期拉着走了两步,便将手从苏临期手中抽出,苏临期不解回头看她:
“怎么了?”
谢郬沉默片刻,抬头看着他们,说:
“你们先走吧,我要回宫去。”
苏临期和苏别鹤相视震惊,苏临期脸上的笑意终究挂不住了,蹙眉问:
“你说什么呢?你,你要回去?”
谢郬素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后悔。
“高瑨的蛊毒未清,神智似乎有些失常,必须回去看看。”谢郬说。
苏临期顿时闪过一阵心慌,他说:
“他已经服了解药,再不济我南疆老巫师和将军都在京城,自有他们护着高瑨,你回去干什么呢?我和将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弄出来,早知你不想出宫,我们何必费这个力!”
谢郬说:“谁说我不想出宫?”
苏临期不懂:“那你现在又要回去?你以什么身份回去?谢贵妃已经‘死了’,你就算回去,也不再是他的贵妃了。”
谢郬解释:
“我不是继续当他的贵妃去,只是确认一下他的情况,等他脱离险境,我会自己回边关去的。”
苏临期情绪渐渐急躁起来,拉着谢郬不让她走:
“谢郬,高瑨他不是毫无城府的小绵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做了如今的决定,他定然是有万全之策应对,他把京城全部的兵力都交到将军手中了,有将军护着他,他不会有事,你又何必去冒险?”
“你已经用谢苒的身份死了一次,难道你还想用谢郬的身份再死一次吗?”
这些道理谢郬知道,但她依然坚持:
“我不用谢郬的身份,甚至都不会露面,我就是在暗处盯着,等他安然无恙后我立马回边关。”
说完,谢郬从苏临期的钳制中脱身,回到马队中,在后面的备用马中挑了一匹膘肥体壮的,兀自套上马鞍,让小丫头在马鞍上挂几个水囊,便要上马。
苏临期从树林中走出,见谢郬做好准备就要走了,赶紧下令:
“拦住她!别让她走!”
马队中的人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但见苏临期不像是开玩笑,赶忙听令将谢郬围住,但他们终究不是真的想对谢郬动手,即便拦着,也只是很松散的队形,谢郬当机立断,翻身上马,在苏临期赶到之前挥鞭策马,从防守最薄弱的防线冲了出去。
苏临期见没把人拦下,焦急不已,从马队后拖出一匹马,连马鞍都没套就追了出去。
谢苒正在马车里生闷气,还等着外面那些人什么时候发现她在生气的时候,听见外面的骚乱,掀开车窗看去,正好看见谢郬骑马离开,苏临期急急忙忙追上去的画面。
怎么了?
谢苒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下马车问其他人怎么回事,但其他人也一头雾水,表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很突然。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苏临期单独一人回来。
大毛上前问他:“老大呢?”
苏临期长叹一声:“她有别的事要做,让我们先回边关。”
“啊?她这刚醒过来,能有什么事做?”大毛想不明白。
苏临期却不再多言,直接下令马队稍事整顿之后继续往边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