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瑨往那被火熏得黑漆麻乌的鸟蛋看去, 他这是亲眼看见谢郬把这些蛋扔火里的,要是没看见,定会以为那一粒粒的东西是煤球丸子。
如果昨天有人告诉他, 他今天会把这种东西送进嘴里, 他一定会叫人掌说这话人的嘴。
可他从凌晨被人抓到这片沼泽林,粒米未进, 满打满算就是刚才灌了谢郬半袋清水,早已饥肠辘辘, 所以尽管内心十分抗拒, 但他身体却相当诚实的往吃的东西走过去, 坐到谢郬身旁,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郬手中正在帮他剥的鸟蛋上。
尽管外表黑乎乎的,但把壳敲碎, 里面的蛋却是纯白的,谢郬把剥好的蛋递到灰头土脸的高瑨面前,高瑨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蛋塞进了嘴里。
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原以为会很腥气,想着随便嚼嚼就咽下去, 好歹能充饥, 没想到嚼着嚼着,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鲜香自舌尖传来。
这种鸟蛋跟高瑨平时吃的完全不同, 蛋质更鲜, 更香, 更美味。
咽下去之后, 高瑨往谢郬看去,正好看见她剥好一颗后抛向半空,然后张嘴去接, 居然给她接住了。
谢郬见高瑨看着她,问他:
“还吃吗?”
高瑨不自然的点了一下头。
谢郬抓起一把黑蛋滚向高瑨:“自己剥。”
高瑨一番心理斗争,学着谢郬的动作,慢慢的剥起了蛋壳,他动作笨拙,却剥的很仔细,他刚剥完一颗,谢郬那边都吃完三颗了。
看他那斯文的样子,谢郬觉得很有趣,迅速吃完最后一颗蛋,谢郬将插在靴子里的一把银质匕首抽出来擦拭,匕首上像是有血迹。
高瑨借着月光看得模糊,问道:
“你受伤了?”
谢郬摇头:“没有!不是我的血。这种翠鸟蛋不好找。”
高瑨听到不是她的血厚就没多问,兀自咕哝:“不好找还被你找到了。”
“我眼睛好呀!看见一条花蛇在树上,追着它去找的,花蛇最喜欢吃翠鸟蛋,跟着找十有五六能找到。”谢郬用衣摆擦拭匕首,把匕首擦得亮晶晶才重新插回靴子,很珍惜的样子。
高瑨却听见‘蛇’这个字时,身子明显一僵,原本背靠着树干,闻言后赶忙直起身子,故作镇定:
“这里,有蛇啊?”
“沼泽林里有蛇很奇怪吗?”谢郬说,见高瑨神色僵硬,她又问:“你怕蛇啊?”
高瑨强自挺胸:“不,不怕啊。我,我还吃过呢。”
御膳房中有个厨子擅长做野味,有一回做了蛇,高瑨以为是鳝鱼就吃了,后来才知道是蛇,差点没呕死。
谢郬忽然语重心长的说:
“少年,那种野生的动物不能吃,有很多寄生虫,就是有毒的。”
高瑨本来就被呕死了,肯定不会再吃,但输人不输阵,他不能在这疯婆子面前失了面子:
“你管我!”
谢郬见他说不听,也懒得跟他解释,双手抱胸,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高瑨见她不理自己了,反省是不是说得重了,有心缓和关系,毕竟明天还要靠她出沼泽林。
“喂,你怎么会去救我?”高瑨问。
谢郬闭着眼睛对高瑨比了比自己耳朵上的耳珰,前几天看见她的时候,耳珰只有一只,今天她耳朵上挂着两只。
“去镇上配耳珰,凑巧经过而已,谁特意去救你!”
高瑨觉得很没面子,不高兴跟她说话了,加快动作把翠鸟蛋剥壳吃掉,原地盘腿,学着灵威观道长们的样子打坐。
大概是这一天太累了,高瑨居然真的坐着睡过去,但感觉睡了没多久就被人给推醒的。
“喂,醒醒,走啦。”谢郬把人摇醒过来说。
高瑨揉揉眼睛,感觉头昏脑涨,身体发热,硬撑着看向只是微微亮的天光,虚弱问:
“现在就走啊?看得见吗?”
谢郬说:“你不是急着回去?还待上瘾了?赶紧起来。”
片刻后,两个半大的孩子迎着微弱天光,踏上了走出沼泽林的道路。
高瑨觉得自己在发热,看什么都有点模糊,但依旧坚持跟在谢郬身后。
看着他们走得艰难路况才知道昨晚谢郬留在林子里过夜是对的,因为出沼泽的路实在太复杂了,三两步就是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坑,随便一个脚步踏错就可能掉下去。
谢郬对这片林子很熟悉,哪里有坑都知道,她带着高瑨一路走出沼泽林,往营地去。
现在高瑨算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谢郬时她满身泥浆了,高瑨现在比那天看到的谢郬还要脏。
走了半天,终于看见军营,高瑨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又冷又热,四肢发软。
临近军营,谢郬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高瑨,高瑨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谢郬忽的凑近高瑨,压低了声音,用威胁的口吻警告他:
“回去以后,就说你脖子的伤是自己弄的,要敢把我供出来,我拼了命总能找着你,半夜带几十条花蛇放你被窝去!”
高瑨:……
“听到没有!”谢郬推了一把高瑨。
高瑨本来就撑着身体,走了一路已经是极限,被谢郬这么一推,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向后倒去。
谢郬看着倒地不起的他,再看看自己的手,纳闷想我也没用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