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敬声心说,太子宫这么点大,里里外外找一遍又能要多久。
“据儿,昨日去东市了?”
小孩仰头看他:“你逃课啦?”
“我有那么爱逃课吗?堂兄说的。”
“他又不认识我。”
公孙敬声:“他以前问过我,太子出行是不是前呼后拥,街上全是身着常服的禁卫。我没理他。他可能觉着没有那么多人。昨天傍晚我一到家他就说,在街上看到个小孩,身后跟着七八个佩剑的随从,小孩跟你年龄相仿,问我是不是你。我一猜就是你。”
刘据:“你怎么说的啊?”
“我说长安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多着呢。哪家公卿的孩子也说不准。”
刘据点头:“孙孙,我没白疼你。”
枇杷差点崴到脚,韩子仁险些磕到门框上。公孙敬声双手叉腰深呼吸,小孩一看不好,拔腿朝外跑。公孙敬声迈开腿伸长手抓住他:“太子殿下,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又怎么了?”
熟悉醇厚的嗓音传进来,公孙敬声条件反射松手,小孩身体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彻进院看到这一幕,转向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眨了眨眼睛,举起手,他什么都没干。刘彻目光下移,公孙敬声低头:“据儿,怎么坐在地上?”
韩子仁本想解释,可一想小殿下语出惊人,吓得他差点磕掉门牙:“陛下,殿下和公孙公子闹着玩呢。”
“都怪父皇。孙孙拉着我,父皇一来他吓得松手,害得我跌到地上。”小孩埋怨的话张口就来。
刘彻:“你表兄名叫公孙敬声。敬声,他又嘴欠了?”
枇杷忍着笑说:“殿下说没白疼他。”
刘彻蹲下掸掸儿子身上的土:“敬声打你也是你自找的。人不大心不小,天天想着占便宜。”
小孩直呼冤枉。
刘彻:“冤不冤枉你自己清楚。听说你祖母令人送来许多板栗?”
樱桃解释正准备上锅蒸。
“父皇没有吗?”
秋天食材多,刘彻没想到吃板栗。他很喜欢儿子昨日买回来的板栗蒸糕,今早令人去上林苑打板栗,黄门回来禀报,成熟掉落的板栗被东宫拉走了。
板栗树高,爬上去打费劲。黄门心想太后吃不了那么多,肯定可以匀给陛下几斤。黄门到东宫门外看到一辆拉板栗的车往未央宫去,他就没进去。回来禀报天子才知道天子没收到板栗。
刘彻不作他想,直接来儿子这里:“上林苑的板栗都在你这里。”
公孙敬声顿时忍不住同情他皇帝姨丈。
刘彻横他一眼:“你休沐日无事可做吗?朕每次来找据儿你都在。”
公孙敬声斗胆胡扯:“据儿想我。”
宣室还有事,刘彻就是过来确定一下,懒得同半大小子打嘴仗,令黄门装几斤板栗就回去继续处理奏章。
小太子拉着公孙敬声,指着板栗筐:“你要吗?”
街上卖板栗的多了,公孙敬声可以不要。但当他想起堂兄弟姊妹羡慕的神色:“姨母有吗?”
枇杷:“东宫的人说给三位公主送了半框。”
公孙敬声放心下来:“那给我装几斤。”
枇杷找个布袋给他装五六斤。
公孙敬声已知小表弟昨日出去过,今日还来找他自然不是叫他出去玩儿。他问小表弟太傅教的如何,习不习惯。刘据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头晕,霍去病和赵破奴联袂而来,显然也担心小孩不习惯从早到晚被拘在室内上课。
刘据怕说出一些超龄的话横生枝节,他装出一副不想提的样子叫韩子仁告诉三人。
韩子仁想起开学第一天,神色很是复杂。
三人看小孩,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欺负石庆了。
韩子仁一见他们误会,赶忙解释:“石太傅把殿下说晕了。”
晕是夸张,可刘据被石庆念睡着是事实,也不算冤枉他。
公孙敬声惊得合不拢嘴。
霍去病一副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舅舅不懂变通的公卿。
赵破奴感慨:“长安大啊。”
什么人都有!
刘据暗暗在心里补一句。
霍去病横他一眼,嫌他说话说一半。
公孙敬声弯腰问太子表弟:“明日还是石庆教你?”
刘据点头。
饶是他知道再学一遍刻在脑海里的六艺痛苦,也没有想到这么痛苦。
刘据板着小脸警告三人:“不许再提石庆。”
霍去病找出表弟的玩具陪他射覆。
小孩力气小,三人叫他离近点。刘据觉着离得近投进去很正常,然后一不小心十投十中。霍去病输了却很高兴,要教小表弟射箭。
随后一行人去霍去病和赵破奴以前住在宫里的练武场,还叫人牵一匹马,公孙敬声扛来刘据的马鞍,赵破奴教他骑马,霍去病教他如何弯弓搭箭。
公孙敬声扛着马鞍走一路很累,坐在场边看热闹。
韩子仁和吴琢也来了,他二人方才轮着抱小孩,因为练武场离太子宫远。二人一脸担忧,五岁小孩在马上射箭,这事简直是还没学会走就学跑。
吴琢低声问:“殿下不会连弓箭一起跌下马吧?”
韩子仁瞪一眼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公孙敬生抿嘴偷笑,笑够了才说:“破奴和去病表兄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摔下去。”顿了顿,“他俩再来三五次,我觉着继围棋课后,骑射课也可以取消了。”
霍去病和赵破奴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岁,毛头小子却很有耐心。
也跟刘据一说就懂脱不了干系。
俩小子没教过别的小孩,不知道小孩难教,哪怕知道刘据聪慧,也认为不是他们会教,小孩不可能一学就会。
二人很有成就感,休沐日又跑来了。
这日刘据也没出去,在太子宫等他俩。
二人骑马来的,比乘车的公孙敬声快一些。公孙敬声到时,二人喝了一杯茶,各自吃完一份点心。公孙敬声看着干干净净的碟子说:“下次我也骑马。”
赵破奴:“你祖母舍得叫你自个骑马?”
“管她舍不舍得。”公孙敬声想起什么,往四周看看,只有他们四人,韩子仁等人不在跟前,“她忙着给大堂兄相看妻子没空盯着我。休沐日路上车多,不早不晚很容易堵在路上,烦都烦死了。”
霍去病诧异:“你大堂兄几岁?”
“十八。”
赵破奴惊呼:“这么早成亲?他在何处当差?”
公孙家希望长孙跟着公孙贺去战场上捡功——卫青打匈奴容易,大汉臣民就觉着上了战场就离立功封侯不远了。
公孙贺不止一次出击匈奴,很清楚不跟在卫青身后匈奴很难打。公孙贺跟家人解释,他不一定每次都能分到大将军麾下。
公孙家这些人认为公孙贺独自掌兵也可以大败匈奴。公孙贺说起卫青第一次出兵匈奴,陛下给卫青一万骑兵,卫青“直捣龙城”。他也有一万骑兵,连匈奴的影子都没找到。
公孙家上上下下皆认为他运气不好。不包括公孙敬声。
自打公孙敬声知道太子表弟送他的无事牌难得,他跟同窗出去就把人往玉器店领,帮同窗挑玉器。有段时间东西市玉器店被他逛个遍也没发现“无事牌”,公孙敬声就坦然承认,人家运气好,不等于他也得上天眷顾。
“成亲和当差有何关系?”公孙敬声不懂。
霍去病:“男人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
公孙敬声不这样认为,但他也不敢跟表兄争论:“我父亲叫他去建章或甘泉宫历练几jsg年,然后到宫里当差。亦或者求求陛下赏他个郎官。”
霍去病听明白了:“你祖母大伯瞧不上?”
公孙敬声点头:“父亲叫他学你入伍,他问父亲能像你一样当校尉吗。他剑都拿不稳做什么美梦呢。父亲叫他从小兵做起,他嫌苦。”说到此,少年嗤之以鼻,“天上掉馅饼不苦,哪有那么好的事。”
刘据不禁转向他,仔细打量一番,公孙敬声身上的雾霾淡的几乎看不见。
雾气一直在变,是不是说明有些人现在身上光芒万丈,以后也有可能变淡?因为他的干涉!
刘据转向大表兄,大表兄身上的光依然很亮,刘据放心了,“孙孙——”
“你闭嘴!”公孙敬声瞪他。
霍去病把小表弟拉到怀里:“想说什么?”
“他比以前懂事了。”小太子指着公孙敬声,“敬声表兄。”
公孙敬声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以前啥样?”
小太子点头:“可讨厌了。比我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