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大盛境内,表兄妹议亲之事不胜枚举,宁谢氏这话真真是惹人发笑。
“宁夫人这话我便有些听不懂了,我徐家与宁家何曾有过半分关系?”
徐母如今的仪态已经小有所成,这会儿端着茶碗,闲闲看过来的模样,倒是让宁谢氏不由呼吸一滞,随后便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谁说这位徐家的侯太夫人乡野出身,便蛮横不堪?
她这话不就是说,他们文国公府前面一直倒贴,现在所言她根本不放在眼中。
徐家真是有了一个好儿子,便是这乡下妇人都有几分傲气!
宁谢氏倒是宁愿这会儿徐母与自己闹一通,这样她正好可以让宁三娘和徐瑾瑜彻彻底底的划清关系。
京中这两日多有流言四起,说什么徐尚书天生命贵,定不会轻易便死去的,若是能有人冲喜,指不定还能活些寿数。
宁谢氏可不想自己的嫡长女配一个短命鬼!
“如何,如何能没有关系了?昨日公父还说起徐大人,不知徐大人如今可好,他正想过府瞧瞧。”
宁谢氏笑吟吟的说着,不着痕迹的试图与徐瑾瑜带上几分关系,有句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瑾瑜虽然命不久矣,可是平海候的爵位还在。
宁谢氏虽然不想嫁女,可若是能与平海侯府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我家大郎最近不想见外人。”
徐母淡淡的说着,宁谢氏表情一僵:
“哪有什么外人,太夫人,若要论起,我们宁家可是徐大人真正的外家呢。”
“那你怎么舍不得让宁家三娘嫁过来?”
徐母不咸不淡的怼了回去,宁谢氏哑口无言,随后又想要纠缠,徐母便直接端茶送客了。
等宁谢氏走后,徐母没忍住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打量着大郎不好了,跑的比什么都快,还想要攀亲缘。
都说这京城权贵一个比一个高贵,我瞧着倒是和咱们村里为那一亩三分地争的头破血流的癞子差不多,就是他们争得东西金贵些罢了!”
徐母气的面色涨红,而徐钰琬从屏风后缓步而出,轻轻在徐母后辈抚摸,给徐母顺气:
“娘,莫气了,气出病来不值当。况且,大郎如今这般安排,自有用意,咱们犯不着和旁人生气。”
“我是替大郎不值!一个个这都什么人呐!你说说,那日那什么敬国公文国公前脚才替那楚清晏求了情,后脚怎么好意思要见咱们大郎的?!
要是我,我知道我做了这等事儿,我怕是都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人家面前出现,免得惹人厌烦!”
徐母飞快的说着,徐钰琬静静的听着,却没有多说什么。
按理来说,他们见过的人情冷暖已不知几许,可却不曾想到京中人更是吃人不吐骨头,打了你还想要和你做朋友。
难怪大郎一直对于这种事儿态度淡淡。
不过,大郎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此事过了也应该好好相看一下了吧。
徐钰琬想起自己在香山寺大殿看到的东西,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郎于情缘迟钝,也不知自己贸然开口会不会搅的大郎乱了分寸。
接下来的两日里,徐母又见了乐新侯以及其他一些此前探过徐母口风,试图结亲的人家。
有些人说话比宁谢氏还要过分,似乎是打量着平海侯府快要不行了,说话那叫一个不客气,最后直接被徐母撵了出去。
而这两日被圣上特批假期拔毒的徐瑾瑜也是等事后才知道此事,当下只是眉头微微一皱。
这便是他一直无心在京中权贵中结亲的原因,功利无比,毫无丝毫情谊可言。
如同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可徐瑾瑜本身便是一块凉玉,无论如何也暖不热的。
陈为民今日为徐瑾瑜施针结束后,看着面前那被逼出来的黑色血液,道:
“幸好徐大人前面调理的还算不错,否则这几日的拔毒下来,只怕身子要受不住了。”
“还要多谢此前陈大人费心。”
徐瑾瑜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他这几日失了血气,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病弱。
“有道是医者父母心,我虽然不算一个正经的医者,可今日能救下徐大人,便已经算是救下了万万人。”
“陈大人言重了。”
徐瑾瑜笑了笑,随后状似不经意道:
“说起来,当初只听说陈大人出身桑州陈家,这么久怎不见陈大人家眷入京,如今陈大人救下我的性命,日后两家也好多走动走动。”
徐瑾瑜这话一出,陈为民动作一僵,随后这才平静道:
“我在族中虽有才名,可却无父母亲缘,如今一人在外,倒也无牵无挂。”
陈为民这话一出,徐瑾瑜的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随后道:
“倒是我失言了。”
可,江南大族的陈家里,再如何偏心的爹娘,就算是迫于族中压力,也不会对年纪轻轻,成为榜眼的儿子不闻不问。
随后,徐瑾瑜缓慢的坐起了身子,看着陈为民收拾清理医具的模样,却不由蹙了蹙眉心。
那换骨秘术果然不愧是上古奇技,竟让他看不出分毫来。
“对了,陈大人,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陈为民看了一眼徐瑾瑜:
“徐大人这是要会户部处理公务?恕我直言,公务再多,也不及徐大人身体重要,那些公务都可以先放一放的。”
徐瑾瑜摇了摇头:
“不是公务的事儿,凌绝派人送信过来,今日他便要离京了,娘她们……跟凌绝有些误会,我想亲自去送一送,总不好叫他孤孤单单的走了。
等送了凌绝,我还准备去一趟原来的临安侯府,若是可以的话,这一年有余我都不曾回书院瞧瞧,这次正好圣上允了假,我心里还有些记挂山长,正好回去一趟。”
陈为民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徐大人选这个时候拔毒倒是好,如今最凶险的三日已过,只是出门访友,不耗费心力倒也无妨。
不过,为防万一,不知徐大人可否允我同行,若是有一二差池,我在您身侧,也好照看。”
徐瑾瑜深深看了陈为民一眼,笑着道:
“那最好不过了。”
陈为民听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徐瑾瑜收拾了一下,便让府里准备轿子。
他如今身体还有些虚弱,和颠簸的马车相比,轿子更为适合一些。
京城城外,楚凌绝驻足片刻,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大盛最为繁花的京都,他缓缓的扫视而过,可却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也是,哥哥他如今被自己所害,正是性命垂危之际,此时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他该上门告辞的,可是他总觉得若是自己上门,才是真正的搅扰了哥哥的生活。
故而,他思虑再三,还是只递了一封信进去。
此一别,只怕永无再见之日了。
楚凌绝默默的想着,随后,他背着包袱,正欲抬步离开,却不想身后此时传来一声呼唤:
“凌绝!”
楚凌绝震惊的转过身去,看着徐瑾瑜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你,你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你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别扭?你递信过来,却不想让我送啊?”
徐瑾瑜笑吟吟的看着楚凌绝,楚凌绝一时脸色微红,看着徐瑾瑜虽然面色苍白,可是眸子有神的模样,倒是心弦一松。
“没有。”
楚凌绝声若蚊呐的说着,徐瑾瑜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莫要做这般小儿女之态。拿着,宁州我待过一段时日,你若是过去总要适应一二,这些是我让娘准备的酱和饼子,你拿着路上吃。”
徐瑾瑜从下人手中取过了一个包袱交给楚凌绝,随后缓缓道道:
“里头还有一小罐儿红烧肉,你指定喜欢,晌午了热热吃,莫要图省事儿。”
楚凌绝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嗯,我知道的!”
楚凌绝这三日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了。
不过,这两年,楚清晏的苛待倒是让他学会了自力更生,如今南下宁州,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度过。
只是,哥哥似乎还当他还是以前那个娇生惯养的世子。
楚凌绝笑了一下,但又没有完全笑出来,若说他有什么不舍的,便是眼前人了。
他教自己知道了对错,也带自己走出迷途,更拉自己离开深渊。
他是他的兄。
他无愧自己的每一句哥哥。
徐瑾瑜看着楚凌绝不舍的眼神,也不由心中一酸,随后叮嘱道:
“宁州知府刘清远刘大人与我有几分交情,你如今所去的玉郡便是他此前任职之地。
这里是我写给刘大人的手书,你若是有事可以去寻他,城外驻扎的武安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我已经给他写过信,你不必怕他为难于你……”
徐瑾瑜一句一句的叮嘱,楚凌绝一字一字的记下,等到最后,楚凌绝只觉得眼中的热意都快要憋不住。
“好了,凌绝,一路顺风,记着寄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