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这平海候出身寒微,便是生的不俗,只怕作态也是粗蛮不堪,令人不喜,谁曾想他竟是这般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宁三娘不由微红了脸,一旁的手帕交投来揶揄的目光。
不过,以宁三娘的家世,除了皇子公主,无人能与之比肩,她若是看中平海候,只怕无人能与她相争。
最重要的是,她可比她的姑母会看人多了。
平海候年纪轻轻,便已经前途无量,她若是嫁过去,便是文国公府他日也要更上一层楼。
眼看着徐瑾瑜一人独占全场风光,少年郎君们自然不依,随后便闹着要来投壶。
本来有不少人还寄希望与那些平时招猫逗狗的纨绔们,可却不知为何,他们这会儿要么醉醺醺,要么尿遁,最后只得由淮阴侯世子牵头,带着一干自诩平日武艺也算精进的少年郎君与徐瑾瑜一同上场。
而女宾那边儿,宁三娘、谢六娘等一干精通投壶之术的女娘们也纷纷上前。
徐瑾瑜抬眼看去,便发现自家长姐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在娘的旁边吃点心。
可他记得,此前长姐学礼仪的时候,这投壶之术可非常人可比的。
哼,看来长姐还真是为那人用心良苦啊,竟然不惜隐藏自己的光芒!
随后,谢子朝便要宣布开始,徐瑾瑜却道:
“谢世子,还请稍后片刻。”
随后,徐瑾瑜低声吩咐一旁的侍从几句,没多久,徐钰琬颇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现在女娘处看过来的眼神无端带了几分幽怨。
这让徐瑾瑜更气了。
长姐向来疼他,也不知那人给长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一场投壶,少年郎君们那是不遗余力,屡屡投出令人惊呼的成绩,什么贯耳,什么骁箭,频频出现。
一时让一旁的好事者啧啧称奇,称其为这场桃花宴乃是京中宴会玩乐中最高质量的一次。
但即使如此,少年郎君们看着一旁不紧不慢,步履腾挪间,已经有百二十次骁箭弹出再中,他们已经都有麻木了。
而徐瑾瑜这样也就罢了,那徐家女娘,素来在京中名声不响,可谁料她这会儿却也能勉强跟上徐瑾瑜的节奏。
于是乎,众人见状,不由泄气。
等到徐钰琬一次失误,这场投壶才终于结束,而那些尿遁的、醉到的纨绔们才一个个坐直了身子,叫嚷着喝酒喝酒!
众座喧哗,而却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徐钰琬身上。
当初,徐瑾瑜横空出世,成为御前红人之时,便有人对徐钰琬的婚事有些意动。
可奈何有圣上口谕在前,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而等徐瑾瑜荣耀归朝之后,众人更是蠢蠢欲动,现如今,徐家把女儿带出来,这也是有结亲之意了吧?
这徐家女娘虽然年长些,可她的弟弟是当朝二品大员,本朝第一位侯爷啊!
这么一想,那小小的年龄差别,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两场比斗,让气氛热闹起来,谢子朝笑吟吟的让众人自行宴饮,而对面的女娘也准备去乐新侯府的桃花林赏玩一番。
少年郎君起初还有些拘谨,但随后也有一部人悄悄退了出去。
徐瑾瑜看着长姐和娘说了什么,随后便离开了席位后,他闷了一杯茶水,也起身离席。
长姐素来谨慎,今日离席,莫不是那家伙正在本次宴中?
这么一想,徐瑾瑜哪里还能坐的住?
而谢子朝见徐瑾瑜离开后,当下眼中笑意加深。
他家六娘是极好的,他不信平海候不动心。
徐瑾瑜离开宴会后,脑中复盘了一下徐钰琬离开的方向,随后抬步而去。
乐新侯府的桃花林占地颇大,可不知区区侯府规格,不过当初先帝疼新雅公主,且新雅公主一心嫁给乐新侯,只怕要在乐新侯府久住,先帝自然不会委屈了其,故而只能为乐新侯府加制。
而等到了成帝,乐新侯府虽然不合规矩,可到底是先帝下的令,其若无大错,成帝也不能轻易改制。
不过,这片桃花林倒是为不少少男少女牵过线。
这会儿,徐瑾瑜缓步走入林中,因为桃花林占地不小,所以大家不必挤在一起,远远看到有人影避开即可。
而徐瑾瑜按照记忆的路线走着,可却不想第一个看到的竟然不是长姐,而是——
“殿下怎么在此?”
长宁公主这会儿正看着满树繁花失神,忽而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有些惊讶:
“瑜郎君?”
徐瑾瑜上前行了一礼,长宁公主忙叫免礼,她想起今日桃花宴的主旨,下意识道:
“瑜郎君今日赴宴前来,此时入了桃花林,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长宁公主说完,又觉得不妥,随后立即道:
“是我失言了,只是之前婶子一直记挂,这才多嘴几句。”
“没,没有。”
徐瑾瑜低低的说着,他垂下眼帘,轻声道:
“没有意中人,殿下也没有多嘴。只是方才见长姐离席,我心中有些记挂,故而来此。”
长宁公主闻言,表情又变得平和:
“原是如此。不过,琬娘子虽然不善言语,可却心中有主意,瑜郎君不必太过担忧。”
徐瑾瑜嗯了一下,没有说长姐早就有了意中人的揣测,反而问道:
“殿下来此,是为了观海亭的构建?”
长宁公主闻言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徐瑾瑜:
“都说瑜郎君能掐会算,今日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哪里,乃是今日被谢世子引至观海亭赏景之时,遇到了谢六娘子,从谢六娘子口中听说的。”
长宁公主闻言,眉心一蹙:
“姨母她……”
长宁公主一想到自己所求之事被新雅公主做了筏子,让谢六娘去见了徐瑾瑜,便觉得有些憋闷。
“那不知新雅公主可曾告知殿下法子?”
长宁公主回过神来,听了徐瑾瑜这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姨母确实慷慨解囊,可是瑜郎君有所不知,那小小的观海亭,便用尽了皇宫库中的所有青金石,若是我在岁华园复刻,只怕得不偿失。”
“哦?那殿下不妨用菘蓝试试。”
徐瑾瑜如是说着,长宁公主却从未听过这个词,徐瑾瑜随后道:
“是为中药菘蓝。”
长宁公主这才恍然大悟,徐瑾瑜继续道:
“民间曾用菘蓝叶做染料来染布,我当初接手李氏布庄的时候,曾经偶然看过一眼。
每逢春日,菘蓝叶随手可见,虽不及青金石珍贵,可却更具性价比。”
徐瑾瑜不疾不徐的说着,长宁公主面上也不由浮现一抹笑意:
“每次都要瑜郎君助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偿还瑜郎君待我之情?”
徐瑾瑜不由失笑道:
“殿下助我又岂止一点儿?不管是丰登楼令牌,还是凉州商队,都曾解我燃眉之急。”
“那些都不算什么。”
长宁公主轻摇螓首,长睫低垂。
徐瑾瑜对此却没有再争论什么,相扶相持,又何须多言?
但随后,徐瑾瑜又转而问道:
“方才殿下说,入桃花林,寻意中人,那殿下在此,可是为寻意中人?”
长宁公主立刻抬起头道:
“没有!”
徐瑾瑜有些惊讶的看这长宁公主,随后,长宁公主缓和下语气道:
“是姨母让我来此,说是,舅舅的旨意。”
长宁公主的声音有些低落,她这些年自认自己经商有术,每年交入国库的银两不知几何,可为何舅舅他……
徐瑾瑜听了这话,却不由一笑:
“圣上也是促狭,这是来堵那些言官的嘴呢。”
长宁公主有些茫然的看着徐瑾瑜:
“瑜郎君的意思是……”
“圣上若要殿下嫁人,一纸赐婚便是。可圣上偏要过乐新侯府的手,也不过是想要告诉那些屡屡上奏的言官——”
“长宁公主看不上你们的儿子,可不干旁人的事儿!”
徐瑾瑜这话一出,长宁公主不由一笑:
“舅舅,舅舅怎么会如此?”
“圣上日理万机,虽然对殿下和思武兄的关怀不够细密,可是殿下也应知道,圣上心中是偏袒您的。”
长宁公主撑起这么大的商业帝国。若无人保驾护航,当真可以成功吗?
“殿下只管放心做自己的事儿。”
“多谢瑜郎君。”
长宁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方才那绷起的心弦终于松了松。
她是喜欢和瑜郎君说话的,她想,也没有人会不喜欢。
毕竟,瑜郎君为人宽心真有一手的。
随后,长宁公主调整好心情,这才道:
“那瑜郎君可还要去寻琬娘子?”
徐瑾瑜点了点头:
“自然是要的。方才长姐投壶受累,他若是有心,便不会带长姐走太远。”
他?
长宁公主看了徐瑾瑜一眼,难不成琬娘子的意中人便在今日这宴上?
若是如此,那婶子可是要结结实实松一口气了。
瑜郎君因为旁人屡次用琬娘子的婚事来威胁,对于琬娘子的婚事看重过了头,若是琬娘子能自己觅得良人,那便是双全美事。
“我也许久不曾见过琬娘子了,不若和瑜郎君一道同行可否?”
“殿下请——”
徐瑾瑜与长宁公主一前一后的朝桃花林深处而去,曾经单薄瘦弱的少年,现在却已经比前面的长宁公主高出不少。
二人缓步徐行,没用多久,徐瑾瑜便看到了长姐那熟悉的衣裙。
桃花林最精巧的地方,便是它的繁花满枝之时,正好可以挡住林中之人的面目,只露出隐隐约约的衣衫。
随后,徐瑾瑜磨了磨牙,看向一旁,随后不由一滞。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