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谢不疑点了点头。

这就通顺了。薛玉霄问:“裴饮雪会有危险吗?”

谢不疑怔了怔,摇头。

薛玉霄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我现在松开捂着你的手,如果你敢喊出来,我保证在被人听到之前,我就会先一步动手。殿下,我知道你也不想嫁我为夫,不然也不会在最开始时劝阻我,让我不要出去。”

她观察着谢不疑的神色,慢慢地松开手。

他果然没有叫,唇角上都是刚刚咬了薛玉霄沾上的血迹。谢不疑倒在地上,长发蜿蜒,额角都是疼出来的细汗,他捂着小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混账……我要杀了你。”

薛玉霄道:“冒犯殿下了。”

“你——”谢不疑撑起身,像一条受了伤的赤链蛇,“你这么狠辣暴戾,你以为我愿意勾引你?”

薛玉霄道:“我知道,你勾引的只是薛家嫡女,我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并不重要。”

她起身要走,两人的衣带和腰饰却在刚才的缠斗中绞在了一起。薛玉霄愣了一下,把缠成一团的系带解开。

谢不疑躺在地上没有起来,这样灰扑扑的环境着实跟他的红衣、他的出身不符。但谢不疑毫不在乎,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让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一边匀气,一边垂眼看着她解衣带。

薛玉霄一时解不开,他还边看边笑,胸廓起伏,懒洋洋地道:“笨蛋。”

薛玉霄瞥了他一眼,将自己衣服上的腰饰干脆扯了下来,攥在手中,只剩下谢不疑自己的衣带缠卷在一起了。

谢不疑微微怔愣:“你……冲动又鲁莽。”

薛玉霄站起身,对他道:“今日我没有见过殿下,殿下也不曾见过我。”

“你不怕我诬告你?”谢不疑坐起身。

薛玉霄开门的动作微顿,随手拿起旁边凉透了的清茶,转身泼到他脸上,波澜不惊地道:“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殿下完璧之身,喝醉了说胡话而已,给您醒醒酒。”

说罢,她便推门出去了。

谢不疑猛地一闭眼,抬手擦了擦脸,冷透了的茶水从他的眉眼间蜿蜒流淌而下,睫羽黏连,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残痕。等他抬眸时已经看不到薛玉霄的身影了,谢不疑攥紧手,将她放回原位的茶壶摔在地上,砸得粉碎,把屋里的凳子也一脚踹翻,靠在仅剩的小几上平复呼吸。

过了快一炷香的时辰。

估摸着薛玉霄早就走远了,谢不疑从室内出来,按原路返回,果然遇见珊瑚宫的侍奴。

“殿下,殿下……”少年们急步跟着他,“您衣服这儿全是灰,又没束发,还饮了酒……哎呀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就在外面走呢?有失皇室的颜面……”

皇室的颜面?满腹算计猜疑,能有什么颜面。谢不疑在心中冷笑不语,充耳未闻。

“殿下,您衣服湿了,这儿还有血,您刚刚去哪儿了?有没有看见——”

为防侍奴提起那个讨厌的人,谢不疑猛地扭头,用那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几个少年,寒声道:“没有!我掉湖里了。”

众人噤若寒蝉。

在另一边。

薛玉霄回到茶室时,正好撞见宫侍在跟裴饮雪解释。

她皮笑肉不笑地表面客气两句,说自己闷了出去走了走,随后拉着裴郎掉头离开。坐小轿、过宫禁,直到重新登上薛家的马车,她才依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缓了一口气。

裴饮雪看出她的精神紧绷,伸手贴住薛玉霄的脊背:“怎么了?”

薛玉霄抬手抵住下颔,在脑海中思考片刻,道:“陛下看来很不想让我做官,哪怕我已经好好接下兰台校书使的旨意,没有踏足军府,她也对我心怀芥蒂。”

“发生什么了?”

“发生……”薛玉霄看向他,语句微顿,“没什么。你能给我讲讲四殿下的事吗?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裴饮雪道:“我所知的消息并不多,都是从裴氏内学堂听来的。你是说珊瑚宫的那位?”

薛玉霄颔首。

“他的事……应该早传遍了整个陪都啊。”裴饮雪看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他此前没有给薛玉霄讲过京兆流传的闲闻轶事,看来这次回去要查缺补漏了,“四殿下名叫谢郁,小名不疑,是当今陛下的庶弟。在他十五岁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四殿下跟圣上是同出一父的亲生姐弟……但后来有个宫人举报揭露,说谢不疑只是浣衣奴爬上龙床所生,先帝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才将他交给陛下的父亲抚养。”

谢馥,字不悔。自从她成年以后,就没有再用过她的字了。而谢不疑则相反,几乎没有人敢叫他的大名,这似乎是冥冥当中的一种深宫禁忌。

“陛下不喜欢他?”

“不知道。陛下杖毙了那个宫人。”

薛玉霄轻轻点头,在脑海中整理着来自原著、以及来自裴饮雪的两种信息,对应得上的内容就加深记忆,新添的消息也装进脑子里。

讲完此事,裴饮雪的视线略微下移:“把手抬起来。”

薛玉霄的大脑正归集信息,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抬手,她琢磨了半晌,一转头,裴郎正盯着她的手心看。

白皙的手掌间,留着一个凶狠的咬痕。

薛玉霄抽了一下手,却被他抓得更紧。裴饮雪看着她手心的齿痕,语气有点怪怪的:“你……”

“呃……我可以解释。”薛玉霄道,“这是我摔的。”

裴饮雪沉默又安静地盯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道:“……真是摔的。”

裴饮雪摇了摇头,他信不了一点儿,随后慢吞吞地从车里拿出伤药,一边垂眸用药霜涂抹伤口,一边不冷不热地道:“你跑去偷情了?”

“……”薛玉霄大惊失色,“我没有!”

裴饮雪攥住她的手指,蹙眉:“别动。”

薛玉霄慢慢松懈下来,压低声音,但还是据理力争:“我没有!”

裴饮雪淡淡地道:“哪家的公子?牙口还挺利。你要娶回来做正房,我立马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出去。”

他明知故问罢了,薛玉霄只问了谢不疑的事,在宫中除了皇亲国戚,还会有哪家公子?

薛玉霄道:“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

裴饮雪顺着她的话:“那是皇宫里养狼了?逮着你就咬你一口。”

薛玉霄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重申:“可凶了。”

胡说八道。裴饮雪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消毒、上药,再取出干净雪白的布巾一圈圈缠住伤口:“不要碰水,免得伤口恶化……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没事,小伤。”薛玉霄道,“你见到我哥了吗?”

“见到了。隔着帘子跟凤君说了几句话,他看到我来很是意外,让我赶快回去找你。”裴饮雪顿了顿,“我猜到会有事情发生,但好在你应该处理掉了。事情麻不麻烦?”

“不是麻烦这两个字能概括的。”薛玉霄道,“非常凶险,还好我坐怀不乱。”

裴饮雪凝视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别开视线。她拿起车里的团扇,用薄薄的绢面盖住脸颊,发髻上的簪钗抵在车壁上,碰出“叮”的一声脆响:“我累了,小憩一会儿,到家你叫我一声。”

在她印象当中,裴郎是可靠的谦谦君子。她正想拿这个借口把此事搪塞过去,就听到旁边细细的衣物与坐垫的摩挲声,朦胧光影中,他身上的淡淡寒意染透了鬓边。

薛玉霄听到他坐过来的声音。

隔着一层很薄的、可以被呼吸穿过的绢面团扇,他凝如清冰的眼神透过扇面,落在她的脸上。

这视线落在她的眉宇、鼻梁……再到唇边。裴饮雪虽然只是淡淡的、一言不发地看着,薛玉霄都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抚摸般的痒意,她咽了下唾沫:“……干嘛……”

他道:“靠着我睡吧,车上太颠簸了。”

薛玉霄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看了看他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脸,在裴饮雪始终如一的淡漠表情中,利落地贴过去栽倒在他肩上,感动道:“我们真是过命的交情,你人真的很好!”

裴饮雪绷着神色一动不动,等到薛玉霄抵在他肩头找到一个合适的休息姿势,才逐渐松懈下来。他垂眸看了一眼她乌黑的墨发,想要伸手去扶一扶发髻上的步摇,手指却悬在半空微微一顿,随后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定脸上没有露出太明显的笑容后,裴饮雪慢慢地、一点点地把手臂绕过去,虚虚地搭在她的身侧。

……

就在次日一早,破例册封薛玉霄的诏书下达薛氏。

消息来得太快,而且这旨意先到了薛母所在的太平园。于是在晨光熹微之时,园子里的鹤都还没叫呢,薛司空带着一众仆役赶来了薛园。

薛泽姝推开门,抬手把攥了一路的圣旨摔在地上:“闺女,这是她昨天亲口跟你说的?!”

薛玉霄正在铜镜前洗漱,早起还有点迷糊,登时被摔圣旨的声音惊醒了,她呆了一下,看向地面,嘀咕道:“怪不得敢谋反呢……”

薛母坐到她面前,看着她女儿这张美丽乖巧的脸,心气儿一下子顺了很多,但还是咬着牙道:“白眼狼。为难我就算了,还为难我女儿。兰台?兰台看着是个好地方,得熬死多少老的才能上去!难不成让我架一把弩,把那群老不死的全射杀了吗?”

薛玉霄听得心惊肉跳,没顾上梳好头发,长发半散,随便披了件外衣过来,亲手给她倒茶:“娘,先顺顺气,身体才是本钱。”

薛泽姝仰头长叹,鬓边的发丝仿佛都又白了些:“让我去豫州铺路修桥,我去了,连通向四河的水渠、运河,全都一并办了,豫州的郡丞和长史庸碌无能,只知剥削民脂民膏,因为这些贪官的缘故,百姓活不了,修桥的徭役也征调不上来,我亲自提剑斩了足足四颗脑袋下来,犯了众怒!就这样,连明年三成的税赋她也不肯减,如今又要阻拦你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