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灵魂深处, 尤无渊看着那个他无比熟悉的面孔,在他原本的记忆里,她永远是温柔的, 她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不曾带过恶意,哪怕在被伤害时,她也只是埋下头, 把年幼的儿子护在怀里。
“为什么?”尤无渊抬起手里血淋淋的刀,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她的母亲握着他的手, 用那把石刀割开了阿乐的肚子。
那是他在尤家唯一交到的朋友。
“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时的女人眼中没有一丝温情,她那身白裙被溅了大片的血渍, 已经乌黑一片。
“我没有想到你最先觉醒的居然是祂的血脉, 你的灵魂已经偏向邪恶。”
尤无渊一时非常想笑,这太滑稽了, 两个手上沾满了无辜孩子鲜血的人竟然在这里讨论谁的灵魂偏向邪恶?
“所以, 这是惩罚吗?”
女人轻轻摇头, “不, 这是一场祭祀,血祭。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殉道者, 你必须经历这些, 你的灵魂经过痛苦的淬炼, 才能获得真神的青睐。”
“什么真神?你就是个疯子!”
尤无渊不敢相信, 有一天他会对自己母亲说出这样的话。自责、愧疚与不可理解已经要压断他仅剩的理智了。
恶魔身躯带来的疯狂正叫嚣着吞噬一切, 哪怕知道眼前的女人只是他记忆中的缩影, 尤无渊也有了想要撕烂她的冲动。
可是,那是他的母亲啊, 是他一直以来内心最深的牵挂,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
年幼的叶垣跪倒在长廊上,他几近崩溃,他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难道他连母亲也要失去了吗?这个世界他还能信任谁,他来到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手上还沾着阿乐的血,他拼命地往衣服上蹭,往地上擦,想要去掉那些刺眼的红色,如果这是个梦就好了,如果这都不是真的就好了,如果他从没出生过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打破了那压抑至极的气氛,也唤回了尤无渊的理智。
尤无渊抬起头,他戴在脖子上的黑狗项坠亮起了光,大黑壮硕的影子出现在一旁,它冲着叶柔臻一阵吠叫,眼中血红一片。
叶柔臻冲着那条狗走了过去,叶垣大喊着“大黑快跑”,然后就头一歪,晕了过去。
虚无的记忆空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了尤无渊一个人,他想起了这段被封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是从恶魔血宴回来后不久,他开始被恶梦缠绕,总是在梦里被一个看不到脸的人影追逐,他非常惊恐,不愿意睡觉。
然后他就遇到了阿乐,有了朋友,他的恐惧似乎有了排遣。他经常跟母亲提起阿乐,阿乐给他打气,让他去勇敢面对梦里的怪物。
再之后,一个清晨醒来,阿乐就不见了,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尤家。
原来这才是真相……
尤无渊抬起手,那把杀了阿乐的石刀还在他的手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见过这把石刀,在岳阳的意识里,天授人阿木就是用这把石刀划开了岳阳的肚子!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岳阳,漆黑的记忆空间突然震动。尤无渊抬起了头,他上方的黑暗裂开了一道道蛛网似的缝隙。他记得自己似乎被石僧拉进了石窟底部,他还在恶魔深渊,岳阳还在外面!
石窟中,麻花辫女孩贴着石壁,看着一动不动的石僧不知道该怎么办。石僧被体内爆出的白光烧掉了眼睛,麻花辫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连脑子一块烧掉了。
她好歹也在恶魔深渊里活了很多年了,知道这种情况肯定与哪位神祇有关系,看了不该看的就会遭到天谴。所以,那位王子的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也就在此时,石窟底部的黑色物质开始频繁震动,一动不动的石僧突然仰起脖子,嘴里发出“喀喀”的声音,一股赤红的火冲破了黑暗,长着巨大骨翅的恶魔王子腾空而起。
被赤红之炎包裹的空间之刃连连朝石僧的王座轰去,火光四起,石块迸溅。
石窟底部的黑色飞速向上蔓延,企图再次包裹猎物,却被由天而降的火团砸得连连后退。
石僧因为窥视了不该窥视的秘密,灵魂受创,又被尤无渊强行突破了禁制,一时竟被重重压制。粗壮的触手突破浓烟,直接插进了石僧的胸口。
藏在石壁缝隙里的麻花辫女孩瞪大了眼睛,这位恶魔王子竟然打算吞噬石僧?
石僧嘶吼了一声,抓住尤无渊的触手,四周的黑暗皆化为实质,妄图困死尤无渊。尤无渊却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石僧瞪着烧焦的眼眶,刚一察觉到空间的异动,他背后就裂开一道空间缝隙,赤红之炎裹挟着风呼啸而来。
石僧嘶吼了一声,在身体再次被刺穿之前,竟化作一条石蛇,跃下王座。
他想逃,但对手并没有给他机会,赤红的火焰化作老鹰叼走了石蛇。石僧释放纵魂之力,潜藏在深渊的无数影子朝石窟涌来。
尤无渊甩开石蛇,骨翅大展,天上的红月与他血红的双眸相映成辉,赤焰千里,火光霎时蔓延开来,一时哀嚎四起。
沉寂不知多久的深渊宛如被唤醒的巨兽,就像当初格兰瑟姆登临王座,众魔俯首。
深渊的异动同样影响到了空间裂隙中的海伦娜,她吃惊地发现恶魔深渊所在的空间开始与银月岛融合,这个空间裂隙很快就要不存在了。
同一时间,银月岛上,原本透着血色的月亮开始浸染大片的红色,一层深过一层,真正的红月开始降临了。
尤无渊又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恶魔的能量,他再度去抓石僧,石僧已经逃向深渊深处。杀戮本能已占了上风的恶魔王子还要去追,一丝血腥气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