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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其琛可不傻, 不能撒谎,那天夜里翻墙时他就看出了自己想逃走,说迷了路,要在寺里找到她勉强还能圆过去, 这都到下山的小径上了, 怎么圆。
圆不了的事只会越说越不利于自己。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
温如意身形不动, 那边亭子内的人已经动了, 厉其琛缓步从上面下来, 走到台阶上, 与她只有十来阶的距离。
他站在那儿,身形显得尤为高大,一双眼眸深邃的瞧不出任何喜怒来,平日里女子看了都会娇羞的脸庞上,一抹俊冷。
他踱步而下。
周遭没什么声音,这条小径上只有林子内传来的鸟雀声, 还有风吹过时树叶沙沙的响着,这时他并不重的脚步声传到她耳畔,却犹如是上千斤的人在走过来, 落脚的重量能将整个地面都给砸动。
咚,咚, 咚。
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这时只要伸出手, 便能抓住她的肩膀,厉其琛看着她极力克制松动的肩膀,连带着耳垂上的坠子都跟着晃,她的心情很不平静。
清冷中一抹低沉:“你想去哪里。”
附近的树梢上似有什么跳过,吧嗒的轻响声。
须臾,温如意转过身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在那小竹林中哭过后还没褪下去的红肿眼眶,此刻显得更加怜人,她紧抿着嘴唇,就这么望着他,也没有避让他的眼神,豆大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淌,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无声无息的流着,却显出一股浓浓的悲伤来。
这样对视片刻后,温如意跪了下来,哭腔道:“妾身想离开这里,求王爷成全。”
这便是承认了自己是想逃走,翻墙也好,想尽办法从西山寺找出路也好,她就是想离开王府离开他。
厉其琛垂眸,她跪在地上,按在青石板上的纤指泛了抹微红,这时日在阴凉处呆久了,如果不披一件外衫,会觉得有些凉,更何况是在山上,就这么跪着,难免会冷。
“为什么想离开。”
温如意轻吸了一口气,哭声也婉转:“妾身怕王爷将妾身送人。”
这样的回答倒是令人觉得有些意外,厉其琛眉宇微动,轻轻哦了声,温如意轻揪了下缠在手间的丝帕,将话都吐了出来:“半年前王爷从醉仙楼里买回了凤仙姑娘,一个月前廖王爷大寿您就将她给了别人,一年前还有从婳坊内带回来的红牌花魁牡丹姑娘,您后来也将她给了别人,妾身怕……妾身怕王爷也将妾身……”
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温如意哭的梨花带雨,在他面前,像一朵娇弱的花,稍微说些重话都会把她给惊着,吓着,她那不住颤抖的身子散发着她此刻的害怕和恐惧。
许久过去,温如意都不曾听到他说话,只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温如意一咬牙,抬起头,湿漉漉着眼眸望向他,眼神中百转千回的,全是她的涓涓情谊。
俗话说的好,十年磨一剑,温如意花了十年功夫修磨出来的演技,此刻是大爆发了,一瞬既下的眼泪,颤抖的身子,或许用温如意以前那张脸还演绎不出的效果,在这张神容上,尤为的动人,害怕,可怜,又倔强的很。
厉其琛定眸看着她,眼神微闪了下,温如意捏着膝盖上的衣裙,皓白的牙齿咬了嘴唇,是要咬出血来,眼泪从眼底就这么盈盈落下,还要忍的不放肆的哭。
不能输!
一阵风吹过来,没了太阳的温暖,在林子间穿梭而过特别冷,温如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单薄衣衫下,这么一缩,更显得她可怜了。
终于,他说话了。
声音是有凉意的,听起来不为所动:“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王府,还怕本王把你送人。”
他知道!
温如意心中颤着,神情未变。
不能怂!不能砸了招牌!
“当初王爷派人去送小聘时,妾身是真的不想进王府,外面都传王爷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进了王府的人,活不过几年就都没命了,妾身……想到这些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进王府之后也只想着逃,可是,与王爷相处之后妾身才发现您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府里的各位姐姐们也都相处得很融洽,王爷待她们都很好,待妾身……也很好。”
温如意说着说着神情变了,声音也由哭腔渐渐转平静,语气也没有那么的悲伤,反而是添了一抹似是羞意的情绪,很快的,急转直下又变成了悲伤:“但后来妾身听说了凤仙姑娘的那些事,妾身宁愿是死,也不能接受。”
两段话将三件事都解释了,为什么会跳河自尽,为什么要翻墙逃走,为什么现在又要逃。
情绪起起伏伏,听起来就让人心疼怜惜,生的好看的人,哭起来都动人,眼泪莹在眼角,欲落不落,像是就等着人来替她擦去,再好好的安抚她。
厉其琛欺身,抬手轻抹了下她眼角的泪,这一抹,原本是盈着的,顺着她的脸颊又滑落下来。
也亏的她脸上没有添什么脂粉,若添厚重些,这么个哭法,怕是直接让人从这小径踹下山去。
温如意是很好的抓住了这一时机,在他的手缩回去之前,及时的握住了。
她的手在地上按了那么久,加上跪着的缘故,很是冰凉,他的手背却是烫热的,对温如意来说很舒服,是来自本能的向温暖靠拢,温如意的手又朝他用力握紧了几分。
冷冰冰的手向他传达着什么,她握紧时的眼神,有着几分急切,不肯放开。
厉其琛嘴角微勾:“你喜欢本王。”
若说喜欢,太平平无奇,那府邸里的妾室,还有会跳池塘的如夫人,哪个不喜欢王爷,比她温如意癫狂多了。
温如意见他没有松开手,大着胆子借了他的手,让自己站了起来。
抬脚跨上了台阶,站在他下面的一阶,向他靠拢,伸手覆在了他的胸膛上,侧脸轻靠着他,声音很轻:“王爷是妾身的依靠,答应妾身,永远不要将妾身送给别人,好不好。”
她恳切的声音像是一尾轻羽,从他的心底里划过,微痒。
厉其琛抬起手,搂向她腰间,纤细的身形,她的腰身似也是手掌可握,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淡淡的,倒是令人觉得舒服。
当初在茶花会时见到她是觉得容貌惊艳,却不想她是这样的女子。
胆子不小。
厉其琛的眼底似是有笑意:“好。”
…………
温如意曾因为一场哭戏,入戏太深,之后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人也显得很疲惫,所以在范二少他们找过来时,温如意整个人有些恹。
这些人都不笨,晋王世子猜到了些温如意离开这么久的缘故,但这样的情况下澜兄都没有动怒,这委实对她太特别了。
纳进府的妾室喜欢不要紧,惯宠一些也没事,但必须是要有个度,如果不视清自己的身份,今后恃宠而骄可是会闹出事来。
在上马车之前,他提醒厉其琛:“等你娶了正妃,府里这些人可都是要遣散出去的。”
厉其琛看了他一眼,晋王世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能和你一样呢,你上头还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看着,今后嫁给你做正妃的女子,身份又怎么会低,你怎能不给几分面子。”
厉其琛没有作声,晋王世子收起了笑意,添了抹严肃:“不娶正妃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归要来。”
温如意在他上马车之后,连忙端正了坐姿,当做没听到刚刚他们在外面说的话,过了会儿,等马车动了之后,她才悄悄朝他看了眼。
娶正妃之后府里的这些妾室都要遣散出去?
那岂不是能够名正言顺的离开,不用逃也不用想办法乔装身份,而这么遣散出去,还应该给一笔银子安身才是。
他现在二十有二,在这里已经算谁大龄男青年了,肯定熬不过两年就会被皇上和太后赐婚。
温如意算是歇了偷跑出去的念头,实施起来太困难了,但这想离开的念头却没有停,几年时间和一辈子比起来,这算法她很快就有了答案,这厢她的心情才好一些。
他娶他的正妃,她走她的阳关道,那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力多攒些身家才是。
想到这儿,温如意又生了疑惑,按理来说他这样的身份,早在十八/九时就应该定下亲事,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娶正妃,这是为何?
屋子内安静了片刻,对上她那双清澄的大眼睛,厉其琛面无表情的抬起左手,将她打的蝴蝶扯开了。
温如意轻哎了声,只得再替他打个死结,厉其琛眼眸底下,她微噘了下嘴,神情隐去的十分快。
卷上的袖子被她缓缓拉下来,侧着身,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不慎听话的,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
舒长的睫毛下,眼神认真得很,白里透红的肌肤不见半点瑕疵,翘挺的鼻梁轻轻吐息着,往下,嘴唇微微张开着,是天然的红粉之色。
温如意替他将袖子整理好后抬起头,便对上了他的眼眸,背光处,这么近的距离,像是要陷入一潭深渊。
温如意将手收了回来,眉眼恭顺了许多:“王爷不如在此歇息会儿?”
厉其琛没有作声,温如意就当他是答应了,让豆蔻将小桌子撤下去,取来毯子给他盖上。
等她从烧水房拎了水壶过来时,厉其琛已经靠在那儿睡着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就睡着了,温如意原以为他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是真的累,也不知道他从莞城回来,赶了多久的路。
温如意放轻了步子,示意豆蔻再去取个小垫子来,慢慢抬起他的手臂,将小垫子搁在了他胳膊下面,以防压到他的伤口。
这般动他都没醒,温如意是确定了他睡的很熟。
继而,她站在那儿,端详起他来。
他从未在小庭院里过夜,温如意听豆蔻说起过,他去别的院子,也从不过夜,再晚也会回琢园去,所以她从没看到过他睡着了的模样。
“后院这么多妾室,还要一个人回去睡。”温如意弯下腰看着他,轻嘟囔了声,“什么怪癖。”
睡着了的样子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讨喜多了,温如意对着他眼睛那儿轻挥了下手,见他没反应,随即朝他额头上探去,快要碰到时顿住了,神情有些小纠结。
犹豫了半响,温如意还是没下手,她倒是想弹几下泄泄气,但也只是想想,得罪不起啊。
温如意便指了下他的鼻子哼了声,伸手替他拉了下毯子准备起来,嘟囔:“要是离开王府,我就…”
几乎是同时,温如意这神情还没收回去,厉其琛倏地睁开了眼,泛着一抹凉意,就这么看着她。
“……!”温如意心底猛地一震,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松开毯子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朝他脸颊伸出手去,从额头向下抚,要替他将眼睛给捂上,嘴里还念叨着,“睡就睡吧,忽然睁什么眼,怪吓人的。”
捂完之后,厉其琛不仅没有闭上眼,眼珠子还直接是瞄向她的,刚刚透着凉意,现在感觉脸都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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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