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立安县,世子此前也说了,货郎妻子状告西山村的人闹得人尽皆知,这妇人说的话可能受她影响也未必。”
“不是。”世子摇了摇头:
“她的孩子失踪于九年前,这梦境也早于货郎妻子。”他接着往下说:
“且经过顾知州亲自入立安县后,发现了一件十分巧合的事——”他顿了顿,接着才道:
“那就是这些失踪者的家人,在孩童走失前,曾途经过西山村,亦或经过那附近,且都收了别人一样东西。”
“收了什么?”姚守宁好奇发问。
“拔浪鼓。”陆执道。
两个女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亲人失踪,却做了相似的梦,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论之。
陆执见众人神情惊奇,接着又道:
“更为离奇的是,这些孩子的亲人说,在孩子失踪前几天,夜里睡得不大安稳,说是先被拔浪鼓的声音惊醒,接着听到了有人唤他们的声音。”
顾知州得知这个消息,立即赶回晋地,再召唤五年前的孩子失踪案亲属,一一盘问之后,却发现这些家人亦说孩子失踪前似是睡不安稳,也声称有人在喊他们名字。
这个发现令顾知州当即笃定失踪案可以并案。
且从时间线看来,事件最初发生在立安县,犯案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隐藏在立安县中的,并非官员们最初所想的拍花子。
他花了半年时间,走访立安县,围绕失踪孩子家庭令人绘制了一张地图,发现这些失踪者的家庭所在地竟都围绕着西山村,其最远距离不超过十里!
这个发现再结合货郎妻子报案,顾知州当机立断,决定派人深入西安村,调查详情。
须知此时宗祠权势极大,西山村的里正又说了山上全是朱氏族人祖坟。
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异是挖人祖坟,冒当地之大不韪。
挖人祖坟一事事关重大,顾知州虽说凭借办案的敏锐,意识到了西山村有问题。
但光凭一个传闻之中发疯的‘货郎之妻’,以及一个失子寡妇的恶梦,便做出这样的决定,许多人是无法理解的。
此时百姓并没有开化,大多性情冲动,事情闹得不好,恐怕会造成民变。
“这个时候因为我在晋州,所以顾知州便出面求我帮忙。”
陆执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顾知州面临了很大的压力,许多人甚至骂他行事激进,只图讨好长公主,为的是自己富贵前程。
晋地之中,长公主声威极高,又有兵力镇守,在长公主不在晋地的情况下,世子是她唯一继承人,出面解决此事再好不过。
当时的顾知州请世子出面时,立下了军令状,将此事一力承担。
声明:他必要进入西山村的后山查验一二,若情报有误,此事非西山村人所为,他请世子出面作保,此后向西山村人赔礼认错,并辞去官职,终身赎罪。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顾知州再无退路。
“此后的事呢?”
姚守宁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听到这里的时候,却仍忍不住问了一声。
“此后……”陆执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他的语调拉长,话语之中带着余悸。
当日陆执带了黑甲为顾知州掠阵,将西山村围得水泄不通,周围村民暴动,竟全村提起家中农具作为武器,意图冲击军队。
好在世子共带了五百余人,各个都是精锐,将西山村的人完全镇压。
但这些人的力量变异,凶悍起来如同恶鬼,若非世子早有准备,且带的人数足够,仅凭顾知州的举动,恐怕也难活着出西山村。
“……顾知州在山中确实挖开了一座坟,坟里是空的,内里连接地道,发现了一座祭坛,坛内尸骨堆积成山。”
在山门被挖开的刹那,臭气熏天而起,怨气遮天蔽日,白日突然变黑。
无数冤魂野鬼大声哭嚎,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里面豢养了一个妖邪。”
那是一头奇异的怪物,半人半虎,眼睛血红,出现的刹那,西山村所有的人顿时变异,似是瞬间中邪化为伥鬼,失去了理智。
当时的情况异常凶险,所有围观看热闹的村民、顾知州领去查案的官员,俱都吓得肝胆俱裂。
仅凭世子寥寥数语,姚守宁便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的情景。
她从话本、说书人口中也曾看过、听过不少或曲折离奇,或惊险非凡的故事,自己也与世子经历过危险与风雨,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大事的闺阁少女,可听到世子对峙妖怪时,仍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世子当时既要自保,又要护住其他人脱身,若非他天命在手,又在晋地,他是人心所向之在,占据了优势,恐怕当时还反会被妖邪压制。
“后来幸亏我娘赶到。”
长公主恰好奉命前往晋地筹备粮食,赶回封地时,听闻顾知州要办大案,借了儿子调兵遣将。
她用人不疑,又力挺儿子,因此领兵赶来,恰好赶上了大事。
……
多年的失踪案背后竟隐藏着惊天之迷,一个小小的村落之中,竟有满村人以人命豢养妖鬼。
姚守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西山村的人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这个问题,陆执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西山村的人受妖气所惑,已经变成了妖物的伥鬼,受妖怪掌控,为此不惜花费十来年的时间,杀害成千上万的性命,以供养妖怪。
他们所说的话,在陆执看来全是鬼话连篇,不值得相信。
不过姚守宁隐约觉得其中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被真正揭开,她从世子这里得不到答案,倒是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事。
她已经觉醒了辩机一族的力量,可以与辩机一族的长辈们联系。
以往她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有什么劲儿便自己去使,倒忘了辩机一族并非只有她与空山先生,而是一个庞大的团体。
一念及此,她连忙调动自己的神识,发问道:
“各位前辈,有谁知道大庆一百七十年左右,庆肃帝时期的消息吗?”
她的心念一响,脑海里安静了片刻。
姚守宁没有得到回应,正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其他人兴许各有事做,未必能及时收得到她的‘信息’。
反正疑问已经发出,如今今日没有得到回音,晚些时候进入‘书局’之中,再找师父帮忙查询就行。
她刚这样一想,突然识海内便传来回响,一道有些熟悉的略冷的男声响起:
“庆肃帝?”他好像对这个名称颇为陌生,但接着又道:
“大庆一百七十年左右,那不是和嘉的时代吗?”
姚守宁还来不及去想‘和嘉’是谁,听到此人的话,不由有些开心:
“徐先生!”
这位‘徐先生’可是熟人,当日她借陈太微的神念,误打误撞闯入辩机一族的‘谈话会’,当时就有这位‘徐先生’。
那时也是受了他的指点,唤醒了世子。
此后又打过一次交道,对姚守宁来说,他就是个熟人。
“嗯,守宁。”徐先生应答了一句,又喊了姚守宁的名字。
姚守宁吃惊:
“徐先生知道我吗?”
他笑了笑,答道:
“知道的,不止知道你,还知道你的姐姐。”
他是七百年前生人,此时提到自己不说,还特意提到了姐姐,再结合他姓氏,他的身份自然便呼之欲出,太祖身边昔日四位好友之一,徐昭,徐先生。
“和嘉,守宁有事寻你。”
兴许是知道姚守宁是新人,他帮着招呼了一声。
话音一落之后,一道慵懒的女声响起:
“来了。”
听那声音低沉,像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话音一落之后,和嘉就问:
“守宁想问什么?”
空山先生也跟着出现,说道:
“和嘉先生是成治六年生人。”说完,他又多解释了一句:
“成治帝是庆肃帝的父亲,娶昭太后,和嘉曾经是昭太后的座上宾。”
姚守宁先前提起昭太后时,还有些想结识这位奇人,却哪知一会儿功夫,竟得知她身边也曾跟过一位辩机一族的人,顿时有种莫名惊奇之感,仿佛冥冥之中自己亦与这位传奇的昭太后有了一点若隐似无的奇妙联系。
她忍下心中的小雀跃,趁此机会连忙发问:
“和嘉姐姐,我想问,成治帝当年废太子后,太子被流放是真的吗?”
她这样一问,那和嘉的语气顿时肃然了些:
“五百年后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与那位废太子有关联?”
问完,不等姚守宁答话,便率先回答了姚守宁的问题:
“废太子被流放是真的!当年小赵后被废后,自缢于冷宫之中,她的儿子便被流放至晋州。”
“传闻竟然是真的!”姚守宁叹息了一声,随即将大庆七百年,晋州的一桩失踪案说起,最终当地知州查到了西山村,“当地人声称后山埋葬的是成治废太子的遗骸,最后挖坟开山,发现了妖邪。”
“妖邪?”
这句话顿时将其余安静倾听的辩机族人炸了出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
“看样子天下要乱了。”
“守宁血脉才觉醒不久,听声音年纪也轻,要小心。”
“妖邪当年被镇压,狐王的肉身被打碎,徐先生,朱世祯是以狐王肉身作为封印,镇守边界之门的吧?”
有人问了一句。
这句话中透露出来的讯息验证了苏妙真所说的话,姚守宁心跳得极快,却牢牢将这些消息记在心里。
“嗯。”徐先生应了一声,而他接下来的话,则更是蕴含了许多的信息:
“他打碎了狐王肉身,并以朱氏血脉为助力,借《紫阳秘术》克制邪祟的力量,将边界之门牢牢封住。”
姚守宁听到此处,觉得脑海里那根若隐似无的线索逐渐清晰。
“大庆十六年时,边界之门还差点儿出事。”有人再曝消息。
徐先生就回应:
“确实不大稳,妖族余孽不死心,总想破界而归,但我们已在制定策略,尽量使这封印更稳固,如今已经探讨出了可行的办法呢。”
他这样一说,姚守宁的脑海里顿时想起了前些日子妖邪现世时,仅余一皮、一魂,最终化身战神,重新镇压了边界之门的顾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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