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三日萧锦琛就要去斋宫斋戒,以他的性子,年根底下断然不会频繁召幸妃嫔。
舒清妩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这些时日来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全不似他往日坚持。
但陛下召幸莫敢不从,舒清妩让宫人谢过传话的黄门,边让云烟准备晚上要穿戴的衣物鞋袜,一边坐在贵妃榻边沉思。
云烟并云雾见她一脸凝重,也略收了收脸上的欢喜气,皆是屏气静音安静忙碌。
舒清妩半阖着凤目,仔细思量从她死而复生之后的种种过往。
除去她几次三番不肯被张采荷与谭淑慧刁难,也不去管她曾顶撞过太后两回,单只看她同皇帝陛下私下里相处,也确实是同前世有所不同的。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规规矩矩的恭谨人,便是陛下与她似没多少夫妻情分,也总会在折子中夸奖她颇有母仪天下的典范,偶尔家宴时,也会说她贤良淑德,嘉柔天成,可堪为一国之后。
从小到大,从闺阁少女到夫家妇人,她一直恭恭谨谨,从未有半分懈怠。
便是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之间也总是规矩的。
规矩体现在方方面面,体现在大事小情,便是私底下坐下来说说话,也大多都只说宫里事,舒清妩放不开面子,皇帝陛下也一贯冷清。
舒清妩家中父母便是这种模样,她见惯了,也不觉得自己同萧锦琛的相处有什么不对,直到她“犯了”错,被幽禁于坤和宫中,她才渐渐品味出相敬如宾的难熬滋味。
虽不肯承认也不想承认,这世间女子,大多依赖丈夫,也大多都只靠丈夫儿女而生。
一旦遭逢大难,膝下空空,夫妻无情,那日子便是生不如死,难熬如同冬日寒夜,冰冷刺骨。
若非如此,舒清妩也不会对萧锦琛失去全然信任。
要她信任一个人,曾经是多么难,但要她失去对一个人的信任,却又是那么快。
舒清妩垂眸眨眨眼睛,想到重生而来的种种变故,想到了萧锦琛的“热情”,想到他难得的调笑,想到他宫宴上的那一声甚好,想到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侍寝。
或许,皇帝陛下只是喜欢更“活泼”一些的女子吧。
舒清妩长舒口气,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不是因她不同陛下才有所不同,而是因她从未去仔细思考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她所以为的也并非那么正确。
既然陛下喜欢这样的,那她要不再努力一些,争取早日搬去新的宫室,省得同冯秋月继续同住一宫。
舒清妩想明白这些,并没有什么懊恼,也并不怎么羞赧,她只叫了云雾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云雾微微一愣,瘦脸一红,竟很是不好意思。
“小主?”她疑惑地唤了舒清妩一声。
舒清妩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淡然道:“去吧,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咱们宫里人
都不喜冯昭仪,那咱们就得努努力不是?”
云雾没想到反而被舒清妩安慰一句,心里闷闷的,可看舒清妩面上并无不妥,瞧着也不觉得如何难看和心酸,这才略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小姐且是自己高兴要紧,若是觉得不舒坦,还是勿要勉强自己。”
舒清妩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去吧,这些事我现在早就不在意了,你不用太过伤怀。”
云雾福了福,匆匆下去忙碌,倒是云烟复又进了寝殿内,道:“小主,晚膳已准备妥当,小主可要用?”
舒清妩点点头,先去厅中简单用完晚膳,然后就回寝殿内重新更衣。
她刚才吩咐云雾去办的,就是给她把去岁早年做过的一身轻纱中衣翻出来熏香熨烫。
刚进宫时夏日闷热,她略有些不太适应,云雾便使了银子请织造所做了两身轻纱中衣,夜里睡时就不会那么闷热。
只那中衣穿在身上,薄薄轻轻的一层,能把肚兜上的绣纹都露出来,舒清妩每每穿了都觉得分外羞赧,待略适应了京中天气,便再也不去碰了。
云雾最是知道她性子,现在听说她要重新换这轻纱中衣,心里自是有些难受的,不过见她神态温和,并非难过的样子,这才略安心。
这时节虽说寝殿里有火墙,并不如何寒冷,但轻纱中衣还是略有些冰凉的,哪怕穿在身上好一会儿,也不太能捂热乎。
舒清妩换上衣服,又选了一身水红的织锦袄裙,捧着暖炉上石榴百福轿的时候还想:本宫也是很努力了。
一路晃晃悠悠,舒清妩轻轻掀开轿帘,看到外面的宫灯璀璨璃璃,不由叹了一句:“又是一年新岁。”
云雾举了举手里的宫灯,让她瞧得更清晰一些:“上午尚宫局送了新宫灯来,明日咱们就能换上,都是鲤鱼灯,小主准喜欢。”
舒清妩点点头,笑道:“锦鲤确实吉利。”
不多时便到了乾元宫的后偏门,从偏门进入,穿过邀月门,轿子一路不停,直接在如意阁前停了下来。
舒清妩下了轿来,抬头就看李素沁站在如意阁前的抱厦里,冲她福了福。
“姑姑免礼,今日又来叨扰你了。”舒清妩笑道。
李素沁上前虚虚一扶舒清妩的胳膊,十分亲昵地请她进了如意阁:“小主人好,臣巴不得日日都来伺候小主。”
这话说得就太好听了,舒清妩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我就借姑姑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