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殿门,她一眼看见楚稷躺在床上,高举着霁颖,霁颖咯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伸着小手想够他的脸,但当然够不着。
“说得如何?”顾鸾问。
楚稷还躺在那儿:“好得很。”
“真的?”顾鸾坐到床边,伸手将霁颖从他两手间“摘”下来,“我看景云跟丢了魂似的。”
楚稷笑一声,坐起来:“放心吧,我都说清楚了。景云很明事理,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他神色平静。顾鸾看了看,安下心来。
如此不知不觉就入了三月,殿选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二,天高云淡。
皇后在这日起了个大早,命众妃免了晨省,自己便好生梳妆,提前两刻到了毓秀宫正殿。
又过约莫一刻,皇帝也到了,与之同来的却还有贵妃。皇后呼吸微凝,起身迎至殿门口,朝皇帝见了礼,又受了贵妃一福。
“辛苦贵妃了。”她竭力平静地说着,心底却冒着火。
她这皇后还在,且无病无灾,大选关贵妃何事?
可这怨气可有,话却不能说。皇后只得客客气气地命人添了席位,与贵妃一道落座。
过不多时,殿选开始的时辰到了。六名秀女一道入殿,见了礼,皇后扫了眼皇帝的神情。
皇帝没什么反应。也罢,这六人确是都姿色平平,家世也一般。
如此这般,又过去两拨。再一拨进来时,有位徐氏是皇后看好的,皇后便抿起笑容:“这位徐氏,臣妾曾召见过几回,皇上看……”
皇帝薄唇轻启,就三个字:“不了吧。”
皇后:“……”
却听贵妃道:“臣妾也看这位徐姑娘不错,生得标致,家世也好。”
皇后一愣,正侧首看她,余光便见皇帝还是摇头,命她们都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皇后看好的人又出现了一位:“皇上,这位沈氏……”
皇后的话说到一半,皇帝便说:“退下吧。”
这回贵妃倒没说什么。
再往后,都是皇后常想留人,皇帝皆尽不喜。贵妃多数时候并不开口,偶尔劝上两句也都是帮皇后的。
直至临近晌午,眼看着皇帝一个人都没留,再有宫女进来时,不必皇后说话,贵妃就先劝了:“皇上,留一位吧。臣妾看这位林家妹妹就不错,还与皇后娘娘是族亲,日后也可有个照应。”
这话一说,殿中众人无不一愕。
林氏的身份谁都知道,更清楚皇后早已拿准了主意要留下她,却不料贵妃会为她开口。
皇帝面色一沉,只作未闻,摆手示意秀女们退下。
“皇上。”贵妃秀眉微蹙,语重心长,“这都一上午了,皇上还一个人都没留呢,这可怎么好?宫里已三年没有新的姐妹,孩子也不多,皇上该好生选上一些,充掖六宫才是。”
皇后满心不解地听着她说,最终也没听出这话有什么弦外之音,便顺着道:“是啊,皇……”
“贵妃。”皇帝声音低沉。
皇后下意识地止住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面无表情地看向早已宠冠六宫的佳玉贵妃:“你莫要因为朕宠着你,就来左右朕的决定。”
殿中唰地一静,连呼吸声都停住了。
皇后满目错愕地看了眼皇帝,又看向贵妃。便见贵妃也愣着,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慌张离席,拜了下去:“皇上恕罪。”
可皇帝没看她,起身就往外走:“朕先回了,让秀女们都散了吧。”
一句话绝了一众秀女们入宫的机会。但现下,也就秀女们自己能惋惜一阵,皇后乃至一众宫人们都顾不上了,人人都只怔怔地看着顾鸾,谁也没料到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皇帝能这样冲她发火。
“贵妃……”皇后犹豫着扶了她一把。
顾鸾立起身,神色黯淡,屈膝浅福:“臣妾告退。”
皇后目送她离开,神情复杂,一壁因为皇帝适才的神色而心悸,一壁又因贵妃被斥责而高兴。
多少年了,也该贵妃碰个钉子丢个人了。
这份快意让她撑起了几分心力,草草安排了秀女们出宫的事宜,就回了栖凤宫去。
回到栖凤宫,她想她该做好皇后分内的事,安抚安抚贵妃,就唤了景云来:“贵妃适才遭了皇上斥责,你去库里挑些好东西给她,让她别难过。”
“娘娘别担心。”景云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奴婢听说皇上刚去纯熙宫用午膳了,想是并不曾计较什么。”
皇后心弦一紧,那点子快意顿时烟消云散。
刚发完火,这就又一起用膳了,这算什么?
她莫名想起一句话: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
纯熙宫中,顾鸾喝着楚稷递过来的汤,眉头拧得像要打结:“你这会儿过来,戏不就假了?”
“不假啊,我都当众发火了。”楚稷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还不许我发完火又后悔了,赶过来哄你吗?”
顾鸾没好气地瞟他一眼。
她固然知道,他是不肯六宫觉得他们之间生隙,怕有人见风使舵地过来欺负她。
就是这话说出来怪肉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