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澈从回忆里回神,看见姜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他黝黑的眸子中闪烁着某种情绪,又因为太过深沉深邃,风澈一时难以招架他的目光。
风澈缓缓从悲伤中抽离,分神想了想,才发现心疼这种情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了。
他每每想起往昔,便要独自舔舐伤口许久,直到他觉得自己该去忘怀过去了,才会止住自责的情绪。
然而看着眼前之人眼眶通红,他竟生出一种“是不是应该安慰姜临让他别哭了”的心疼感觉。
有了这种想法分神,他倒是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姜临看着他的神色,手指再次收紧,将自己的指节紧贴在风澈指节的每一寸,完完整整地裹住了风澈的手。
他另一只手搭上风澈的肩,微微扳过风澈的身子朝向自己,随后缓缓凑了过来。
风澈看着他的脸在面前逐渐放大,近得连毛孔都能看清。
姜临的鼻尖抵住他的眉骨,颤抖的唇落在他的眼尾,吻去了他的泪。
风澈才恍然想起,自己也哭了。
意动的情绪在翻涌,爱意升腾,风澈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然而这时姜临轻轻闭眼,他感觉一滴温热落在脸颊,苦涩咸腥的液体就这样滚入了他的唇角。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抿唇,浅尝辄止之后,一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眼角的皮肤开始寸寸灼热起来,连带着那滴泪滑过的轨迹,一路滚烫到唇角。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若要风澈形容,应该就像是,姜临主动吻了吻他的唇。
风澈觉得自己疯了,克制压抑着渴望,只能慌乱抬手遮挡住姜临深邃的眸光。
姜临克制地吻了一下,很快退开,风澈一只手欲盖弥彰,由遮挡变为摸着眼尾的动作,另一只手仍被姜临牢牢攥在手心。
他呆呆地站了半天,好不容易不去胡思乱想,镇静下来的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姜临为何如此。
原来,被他心疼着的姜临,也在心疼他。
他也是被允许不坚强的那一个。
姜临在告诉他,不必自己扛着。
他突然很想很想大哭一场,事实上他很需要大哭一场。
哭家族,哭父母,哭兄长,哭过往,哭责任,哭遗憾。
哭一切他未来得及弥补,却又很想很想告诉姜临的心结。
这么多年,他真的不想一个人扛。
但他只能一个人扛。
*
两人如此互动了半天,谁也没发现站在旁边的许一诺表情有些扭曲。
许一诺原本酝酿的情绪被这俩孩子的举动瞬间搅得稀烂。
他是风澈师父,好歹教了他快十年的法阵化形,如此说来,风澈姑且算是自家养的一颗白菜。
虽然嘴欠了点性格也贱了点,但平时尚且算是个人,至少现在误会说开了,他觉得这孩子实在让人心疼。
但是这俩孩子一副小时候的模样,勾勾搭搭搂搂抱抱了半天,像极了许一诺平日里常抓的早恋。
许一诺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不是,这姜家少主,怎么和他家的白菜搞在一起去了?
他顿感痛心疾首,不知应该担心姜临日后可能被风澈气个半死,还是怀疑姜临未来没准被风澈怼得发疯。
可惜了,姜临当年又乖又听话,虽然木讷了些,但实际上也有自己的聪明法,怎么就犯傻被风澈这小子骗得晕头转向呢?
他站在原地,内心风雨飘摇了半天,憋住没劝姜临三思,然后缓缓回想起刚刚怜惜风澈的心态,思绪纷飞半天,终于闭眼叹息了一声。
也罢。
人生需要羁绊,而风澈这人,被责任斩断了太多羁绊,如今只能留作心结和遗憾。
这个孩子,一腔孤勇地过活太久,到底人非草木,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孑然一身地背负太久,迟早会跌得粉身碎骨。
若真有人陪着,至少累时有一知心人,相濡以沫,慰藉平生。
他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风澈放在眼角的手拉过来。
风澈小小的手随着他的动作被翻转过来,下一刻,“何夕”便出现在了风澈手里。
许一诺雪白的发微微垂下,柔柔地在风里飘着:
“这天下让你一个小辈来救,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因为昔日恩怨耿耿于怀,实在是可笑。
我为之前对你的怀疑道歉,也为了所设之局道歉。”
他俯身作势要鞠躬道歉,风澈慌忙扶住他,没让他完成这一礼。
许一诺摇摇头,表情中带了些许释怀:
“这次回来,我不管你和这位姜家少主要做什么,总之,我没有理由去阻止你。
所以,我扣下你这本命灵器二百载,也是时候归还了。”
银铃在风澈掌心发出一声雀跃的“叮铃”声。
阔别多年,许一诺依旧保持着喜欢揉徒弟脑袋的习惯,手心痒痒,见风澈不动,索性上手揉了一把。
“卫世安至今心障尚存,假以时日我再告知他真相,至于赵承文,难保他憋不憋得住,”许一诺叹息一声:“你回来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吧?”
风澈抬眸看着他,读懂了他眼底的担忧。
原来许一诺都明白。
知道他在行违逆天道之事,知道如今这次复活归来,更是在影响许多人的命途。
但许一诺选择不过问,简直把信任呈到了他面前。
风澈缓缓点头。
许一诺笑了一声:“去吧,如今你修为受损,想必需要本命灵植修复。那玉碑之后,你自可寻到它。
上次只是略施障眼法,这次你可通行无阻。至于那结界,隔绝灵力波动,你不必担心被其他先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