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与暗杀王和解了。
保罗·魏尔伦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虽然这份自由,他在八年前也强行得到了,但是叛国的他不被任何人认可,不敢踏入法国领土。行走在外的暗杀王也有化为普通人,融入当地生活的时候,他总是会被问到家乡在哪里,每次都是轻松地回答“我没有家乡”。
那个时候,他不懂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只觉得这些凡人是在羡慕自己无牵无挂。
兰堂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回答保罗·魏尔伦。
“保罗,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可是真的要大家割舍一切去追求自由——”
“没有几个人办得到。”
“那些让你感到沉重、压抑,偶尔充实满足的是你作为‘人’的牵绊,它们让你的双脚站在了地面,让你成为了有一根线拉着的风筝。”
如果保罗·魏尔伦是风筝,兰堂就是那个牵着风筝的人,他有全心全意的爱,用强有力的手死死地拽住风筝,宁可自己死去也不会让对方失控。
保罗·魏尔伦就像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经常做出别人眼中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行为。
以前,他没有去懂的机会,连兰堂对他的生日祝福也没有接收到。后来,他不停的旅游,不停的寻找高难度的暗杀目标,看到的无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面,他不喜欢那种脆弱的家庭结构,开始寻求强大而幸福的家庭,由他和他的兄弟组成。
哥哥很强,弟弟很可爱,看似很完美的旅行式家庭,可是保罗·魏尔伦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亲友,我少了什么?”
“理解。”
兰堂没有把保罗·魏尔伦关在公寓,时不时带对方出门透透气,让阳光温暖彼此。
兰堂指着路边的一些家庭,细细为对方讲解一举一动背后的感情,人的行为和想法存在多层含义。保罗·魏尔伦蹙着眉头,听了进去,尤其是看到有家长不给孩子买东西,孩子哭闹的时候,保罗·魏尔伦觉得自己弟弟想要什么,他都可以买到。
兰堂无语,拉走了他,去了一家奢侈品商场。
在那边,家里有钱有势的孩子们穿着上万法郎的童装,提着迷你版的手提包,精致又可爱,像是一个上流社会的缩影,身边往往有女佣或者保镖看护。
兰堂走到一位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十岁女童身边,给保镖露了一张证件,证明自己是政府的人。
他温柔地问道:“小姐,你的家长呢?”
法国贵族家庭的女童没有胆怯,乖巧地对视,站起身行礼,并没有桀骜的表现:“先生,你好,我的父亲去国外度过冬天,母亲去参加聚会了。”
兰堂问道:“我的朋友有一个弟弟,他想要把对方喜欢的都送到对方面前,认为对方会开心。”
女童笃定地说道:“肯定会开心。”
兰堂又提出一个前提:“但是他给予多少价值的东西,便会夺走弟弟的多少东西,比如朋友、宠物、已经破旧了的玩具,他不喜欢弟弟与普通人玩在一起。”
女童想到自身,纯真的眸子里也黯淡了下来。
“我的父亲也不允许我和其他人交朋友,他总是说,要我和对等家庭的人交朋友。”
欧洲贵族对后代的要求比富商要严格很多,他们坚信自身的血脉高贵,而不愿去相信灵魂的高贵。
兰堂引导话题:“那你喜欢那些对等的人吗?”
“有一些喜欢,有一些不喜欢,很讨厌。”女童还没有长大,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先生,如果你将来有女儿,请不要把她送去贵族学院,那里的学生不多,天天攀比家世,讨厌鬼相当的多。”
兰堂哑然,自己注定了不会有女儿。
保罗·魏尔伦偷偷瞥了瞥兰堂,也想到了这一点,自己和亲友在一起,对方就绝后了。
如果兰堂背弃了诺言,和其他人有了孩子,保罗·魏尔伦肯定不会心慈手软,刀起刀落,给他们一个痛快,然后以最极端的方式和法国政府决裂。
兰堂打了个寒颤,疑似畏寒后遗症。
他欠身,不是贵族却更胜贵族,对女童说道:“很感谢小姐的回答,我有荣幸询问小姐的名字吗?”
女童拿捏着从父母、家庭教师身上学来的气势,说道:“我是玛利亚·冯·霍华德。”
话题告一段落。
兰堂带着保罗·魏尔伦逛商场,笑着问对方有什么想法,保罗·魏尔伦的表情不咸不淡。
“你在把我比喻成那些养孩子的贵族?”
“贵族维护的理念是血脉至上,保罗维护的理念是弱肉强食的秩序,里面都是一个道理——希望他们与自己一样保护自身,不跌落阶级。”
“这不一样。”
“保罗,当你阻止你哥哥找情人,以自己的喜好去管教兄弟的时候,你就成为了类似的人。”
“亲友的意思是想要和我打一架?”
“咳,没有这个想法,保罗,你用力量去决定别人的生活,对方会心怀怨言的。”
兰堂拐进了领带的专卖店,为保罗·魏尔伦挑选了一条配得上对方的领带,亲手系好。
直到身边没有导购,保罗·魏尔伦隔了一会儿说道:“哥哥暂且不论,弟弟……他不用上学,跟着我自学课本上的内容,不会碰到这种事情。”
兰堂第二次听见“哥哥暂且不论”,嘴角抽了抽。
保罗对强者和弱者是差别待遇。
中也君,你不努力变强,跟你哥哥说话没有话语权,连我都不能议论保罗的哥哥一句话。
“你弟弟会有朋友,到时候你怎么办?”
“杀了。”
“你的弟弟交女朋友怎么办?”
“杀了。”
“如果你弟弟的朋友是超越者,女朋友也是超越者,你还会有这种全杀了的想法吗?”
“需要考验一下。”
保罗·魏尔伦想到了哥哥的另一个情人——奥斯卡·王尔德。当时他就没有能下杀手。
“保罗,超越者的数量很少,若是不特意结交,你弟弟不可能碰到他们。”兰堂强迫自己忘记心累,这些都是自己早年的失败教育,现在弥补回来还来得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中也君的朋友范围被你限定之后,比贵族学院的环境还要狭窄。”
“你如何保证,中也君会喜欢那些人,而不是感到窒息,想要逃离那个圈子?”
“即便是你,你也有看不惯的超越者,可以凭借叛国者的身份对我的老师爱理不理。”
“你可以逃走,远离讨厌之地,你弟弟怎么办?”
“你哥哥——又怎么办?”
“以后他都要找超越者的情人,才能保证不被你杀掉?哪怕是厌恶,也要强忍着去接受超越者?”
“这不现实,保罗。”
“你看看——这么多人的世界,你忍心让他们只去和全世界仅有的数十个人打交道?”
兰堂的一番话灌输之下,保罗·魏尔伦无法再打着“为哥哥、弟弟好”的名义继续下去。
保罗·魏尔伦去看和平年代下的巴黎,这里是国外认为的浪漫之都。
一切欣欣向荣。
没有那种焦虑、恐慌的气氛。
一句话从保罗·魏尔伦,也就是昔日实验室里“黑之十二号”的内心缓缓说出:“我可以只需要他们,守护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能……只需要我。”
兰堂说道:“因为他们的经历不一样,最想要的东西也不一样,他们不是镜子里的你。”
兰堂牵住他的手:“想通这一点,再去见兰波吧。”
保罗·魏尔伦感觉心里被粗糙的东西咯到一下。
很不舒服,又不得不思考亲友的话。
“亲友,你没有兄弟,所以你说的话没有依据。”保罗·魏尔伦辩驳对方,兰堂坦然地说道,“所有与我共同为法兰西流过血的人,都是我的兄弟。”
保罗·魏尔伦:“……”
爱国主义情怀,啧,糟糕透顶的东西。
兰堂亲了保罗·魏尔伦的脸颊,保罗·魏尔伦躲开,在巴黎街头就像是闹脾气的小情侣。
只不过,情侣之中的双方都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事后。
兰堂一眨眼没能看住对方。
巴黎不大不小,可以逛街的地方总是容易碰到熟人,保罗·魏尔伦一见到哥哥,被教育的知识抛开,甩开兰堂的手,冲到了阿蒂尔·兰波的面前。
啥?谁?哦。
是那个冷血的保罗·魏尔伦啊。
阿蒂尔·兰波抬了抬眼皮,无视黑帽子的金发弟弟,绕过道,准备从另一条路去参观巴黎。
朱利安白天没有时间陪他,推荐他去路上找向导,理由是——只要你开个口,马上就会有向导自荐,没有人拒绝得了这样的“约会”。
然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向导,阿蒂尔·兰波就被保罗·魏尔伦堵在了路口。
“哥哥!”
“……”
好似大明星出行的兄弟花碰头,颜值惊人。
保罗·魏尔伦和阿蒂尔·兰波长了同一张脸,但是风格各异,散发着魅力皆有致命的吸引力,让外国旅客首次见到了难得同框露出真容的法兰西并蒂花。
法国有父子双超越者,大仲马和小仲马。
第一次有兄弟双超越者。
别说是外国游客了,法国人的目光都难掩惊艳,停下脚步,用欣赏的目光去看他们。
保罗·魏尔伦举止优雅绝伦。
阿蒂尔·兰波潇洒随意,尽显另一种高贵。
法国人觉得能养育这样的兄弟的家庭肯定厉害,却不知道两兄弟都没有受过高等教育。
他们从泥泞的底层爬出来——顽强的自行生长。
一个长歪了。
一个长野了。
“让一让。”阿蒂尔·兰波拍开对方阻拦的手,保罗·魏尔伦的高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哥哥,我知道错了。”保罗·魏尔伦好声好气的道歉,服软了一次,“上次是我行为恶劣,亲友已经教育过我,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强者,让我明白我不能限制你们的交友范围,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阿蒂尔·兰波听见对方说得真情流露,直觉保罗·魏尔伦就不像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