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下的愈发的大了,天边有着隐隐约约的雷声,乌云密布让人觉得有些压抑,而且光是看光线竟然有种入夜的错觉。
马车停在了府门外,夜竹撑着伞将车上的陶桃扶了下来,风将雨滴吹得都变了方向,那把不算大的油纸伞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门房见陶桃回来急忙开了门迎了出来:“夫人您回来了?”
陶桃没顾得上应声,奔着翟姨娘的院子直去了,等到到了的时候,院子主屋门外的廊下正有丫鬟端着铜盆来来往往,透过雨幕还能隐约听到屋内女人隐忍的痛呼声。
主屋旁边是往日院子里丫鬟婆子做些针线活的耳房,此时已经给府中各位主子拾掇了出来,烤着暖烘烘的炭盆,与外界犹如两个世界。
陶桃进屋的时候,刘氏正端坐在短榻上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显然是有些担心的。而另一边许姨娘和巧青坐在一起,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但是手却紧紧的握在一起,想来是在互相安慰互相打气呢。
刘氏见她回来也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许姨娘和巧青更是神色振奋,俱是站起身问了好。
“什么情况?”陶桃将湿透了的披风解下随手扔在了一边,出言询问。
“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都不清楚。”许姨娘弱弱的说:“这会儿老爷这样没人敢顶着她来,我们得知乔姑娘入府了,便想着都避出去,就都回了自己的院子了。当时老夫人也是刚刚去小憩了一下,只是翟姨娘来的晚了些,说是昨夜没睡好。后来我和巧青要走,她说再照看老爷一会儿,好歹等乔姑娘到了再避出去,毕竟老爷行动不便身边不能离了人不是。婢妾想着也是,翟姨娘本就来的玩,多让她和将军待一会儿也是无妨,况且还有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能有什么事儿呢!不曾想……”
“翟姨娘那边如何?”陶桃没在到底怎么了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翟姨娘平安,旁的都可以延后再说。好在那头也已经接近足月,问题应该不大。
“稳婆是早就备了的,丫鬟也都捡着手脚最利落的过来了,希望菩萨保佑。”巧青道。
期间刘氏睁开眼睛看了她们三人一眼,复又闭上了,只是右手不断捻动着一串佛珠,看来内心也是十分的焦躁。盛京贵族圈没有不笑话威武将军府人丁单薄的,外人都说是陶桃善妒,但是刘氏自己当然知道不是这回事。也有的说历家世代都在战场上拼杀,手上不知多少条人命,这是那些冤魂的报复,就是要让历家断子绝孙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后院又盼来一个,难不成竟要折在那扫把星的手上?
越想越不是滋味,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了,她心中默默祈求天上的各路神仙,还盼着他们看在历家祖祖辈辈保家卫国的份儿上,给留几丝香火吧!
大雨一直在下,翟姨娘那或轻或重的尖叫声也未曾停止过,到了后来声音渐小,或许是时间太久没了力气,经过门外那一盆盆血水看的人胆战心惊。
最终在过了午夜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婴儿啼哭,之后翟姨娘身边的丫鬟满面泪水的跌跌撞撞跑过来,跪了下:“姨娘生了个少爷,是少爷!”
“真的?!”刘氏站起了身,却突然腿脚发软,好在没有离开短榻,又坐了回去。
“真的!老夫人,当真是个少爷!”丫鬟抹了一把眼泪,肯定的点了点头。
“老天爷开眼,开眼啊!!!”刘氏瞬间湿了眼眶,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
许姨娘和巧青也松了一口气,本就有些害怕要是翟姨娘亦或是孩子出现什么意外,陶桃和刘氏会责怪他们二人,如今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翟姨娘怎么样?”陶桃询问。
丫鬟胡乱点头:“稳婆说姨娘还好,就是脱力了,小少爷也好,虽然有点瘦小,但是好在看起来是个健康的。”
终于,都可以松了一口气。
天放亮的时候,雨夜停了,深秋的雨后十分冰冷,夹杂着泥土和些许植被糜烂的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陶桃让刘氏他们看过孩子之后就回去了,只有她留在这里眯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夜竹便轻轻走了进来:“夫人,说是翟姨娘醒了。”
“去看看。”
进去主屋的时候,还隐约能闻到没散去的血腥味,站在外间去了去身上的凉气,陶桃才掀开帘子走进里间。此时翟姨娘正苍白着一张脸带着些许的笑意看着奶娘怀中的小团子,眼底深处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母性光辉。
见陶桃进来她稍微坐直了身体:“夫人来了。”
“好好歇着吧。”将人给按了回去,陶桃凑过去看了两眼,许是没有足月的原因,虽然平日里翟姨娘的母体营养吸收的也够,但是看起来依旧有些皱巴巴的,看不清眉眼到底像谁多一些。看了两眼她便示意奶娘抱着孩子出去,然后转身看着榻上的翟姨娘。
翟姨娘见状岂能不明白这是要盘问她了,只能低垂了脸逃避对方目光似的,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
“说罢,好端端的,大夫都说你这情况稳定的很,怎么说发动就发动了?”陶桃坐在了榻边的椅子上:“张婆子报我说是乔思秋冲撞了你,可是真的?”
“……”翟姨娘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下去,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半句话。
“那就不是了。”陶桃了然的点了点头:“回头我得跟老太太说说不是,不然她那个脾气还不再去抽乔思秋几个嘴巴子?虽然她该抽,但是这次理由实在是不怎么充分。”
“多谢夫人。”
陶桃盯着女人的脑瓜顶,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也得同我说清楚,怎么底下人就不明不白的报了是乔思秋惹的祸?你也知道咱们老爷现在什么脾气,一旦要是知道你冤枉了人家的宝贝疙瘩,以后还有你好果子吃吗?!”
“不是婢妾……”翟姨娘闻言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泪,抽噎的将事情给说了:“婢妾本是在那里同老爷说这话儿,乔姑娘就突然闯了进来,一进来就要往老爷身上冲!婢妾想着那哪儿成啊,老爷趴着还有伤口,乔姑娘那没轻没重的再碰到哪里,便叫小萝给拦了下……谁知……谁知……”说到这里似是十分委屈,哭的愈发的凶了。
伸出手安慰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陶桃拿起一旁的帕子递给了女人:“刚生完孩子,仔细着眼睛。”
翟姨娘用帕子擦了擦脸,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小萝一上前,那乔姑娘就突然尖叫了起来,非说小萝弄疼了她。天地良心,小萝只是伸开手臂作势要拦,碰到没碰到!夫人,您说这不是讹人吗?”
那小萝只是个姨娘的丫鬟,翟氏又不受宠,加之乔思秋风头正盛,只要不傻又岂敢真的冒犯。
“乔姑娘那么一叫,我便懵了,小萝也是那么僵在原地不敢动。谁知道原本趴在榻上的老爷却不知何时挣扎着起了身,上前一脚就将小萝踹到了一旁,撞在了桌角上,登时便额头见了红,有些昏迷的模样。夫人,您也是知道老爷的力气的,可怜小萝……呜呜呜呜……”翟姨娘想着心中难受,再次泪崩:“光是踢了也就罢了,谁让跟了我这个不懂事的主子呢,可是老爷竟还让人将她扔去马棚自生自灭,夫人,外面下着大雨我怎么能忍心呢?便上前拦住,不让小厮碰她。那小厮瞧我大着肚子自然畏手畏脚不敢动作,老爷却突然上前来,一脚将我踹到了一边!”
陶桃听到这里眸子略微睁大了一些,默默地咬紧了牙根。平日里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感情真遇到事情了依旧神气的不得了啊!
“老爷就算不顾及这么多年的情分,可是我这肚子里到底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怎么能……!”翟姨娘觉得心都碎了:“可是婢妾到底不能说是老爷踢得我,只得……”
只得帮着遮丑胡编乱造呗,左不过乔思秋现在有历文泽护着,谁敢动人家半根汗毛?陶桃觉得荒谬至极,这些女人脑子里的回路不知是什么个构造,闹成这样竟还想着顾忌男主的名声?!
历文泽还真的就像原着中说的一样,对女主乔思秋的感情感天动地,日月可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啊。为了女主对自己亲生的种都能下得去手,陶桃还真不知道这种人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道德,责任和良心?当真是满腔柔情只对一人,负天负地就是不负你。
眯了眯眼,陶桃上前坐在榻边将翟姨娘搂在怀里,对方的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仍旧痛哭着。她叹了口气:“老爷的心现在完全就是偏的,你以后也不要招惹那位乔姑娘,离得远远的就好。这回你也有了哥儿,以后算是有了依靠,好好的将他抚养成人才是正事。我也不能保证别的,只能保证帮着你,等到哥儿长大了就好了。”
“谢……谢……夫人。”翟姨娘眼眶一热,留下了更多的泪水。
“谢我做什么,只是我必定要失信于你了,当初你刚怀上的时候我曾许诺替哥儿去求了文舒郡主,让他拜到李夫子门下,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陶桃有些涩然。
现如今历府的形势不佳,又不确定以后历文泽到底能再次翻身,自然是同文舒郡主搭不上话儿了。再说了,她也压根没想让那威武将军府恢复到往日的荣耀。如果一不小心让这种冷情冷性不是人的玩意儿再次爬上去,她们后院这几个女人,就真的倒了大霉了。不弄死她们都算历文泽突然心善,要为乔思秋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