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摘去自己的红色皮手套,一边在手里拍,一边无所谓的晃悠着身体说:“你以为我愿意来……没人了呗!”
俞东池扬扬眉毛,叹息了一下说:“是么,东岸……那边还没结束?”
李耀脱去自己的风衣,露出一件印了海底五彩凶兽的大T恤,仰面躺在现场的一把椅子上。
他两眼无神的先是看看天空,好半天儿才嘟囔了一句:“是呀……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等到那些家伙消失了,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他的语气很丧,实在算不上愉快。
俞东池也叹息。
东岸魔魇现象出现了至今,据官方最新的数据显示,被禁在领域区的民众大约在三万六千人左右。
从领域上空调动最新仪器探查生命迹象,截止昨天傍晚六点整,最新的数据显示,禁区内还活着的人不足五千。
又是一夜要过去了,昨夜,不知道多少人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全世界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傻等着……
李耀仰天躺了一会之后,伸手重重的拍拍扶手,他猛的坐了起来,两只手有些茫然的在空中抓来抓去,最后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无奈的又放下手,有些苦恼的回头问俞东池:“我说小爱……”
“别喊我那个名字。”
李耀不想打嘴仗,他摆摆手:“你记得祖宗在宗祠里的御书里……那几句话么?”
俞东池搬了一把椅子,摆手让侍从们走开。
他坐下,拍拍自己小堂叔的肩膀:“别想那么多,祖宗都拿魔魇毫无办法,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李耀点点头:“是呀……连祖宗都没办法!我们这些继承了祖宗血脉不足几十分之一的低能儿,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它四处切割,摸不到,看不见,打不透……它燃烧地狱之火,穿梭时空,切割你的灵魂,碾压一切生命,将你引入地狱,是为魔魇!我可……真想看到它,我就想知道……”
李耀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向着空中猛的挥动了一下:“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呃?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双脚。
一双只穿着一只皮拖鞋的脚。
许是姿势不对,有些痒痒,那脚挣脱开最后一只皮拖鞋,两只脚背来回搓搓,接着又换了个脚趾头朝地的样子,继续一动不动了。
李耀目不转睛的看着,最后他指指那对脚丫子。
“这是什么?女贞树异变结的果实?”
俞东池本来挺烦闷的心情,顿时被冲击的一丝不剩。
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实在是这个世界上,能令都统先生惊讶的事儿,也是不多了。
他带着一丝丝自己都不知道炫耀语调介绍到:“那是鸽子。”
他又冲着头顶的树枝扬扬眉毛:“这是他的杆子。”
李耀恍然大悟:“哦,啊!这个啊!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他啊!”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树边儿,本来想走近看看。
那女贞树却忽从地下伸展出几支树根,犹如蛇盘腰一般的将他盘住了。
李耀赶紧摆手:“我不过去……真的,我不打搅他……”
他对待奇怪生物多了,立刻就反应出一种从心到身体的无害样子。
对于特殊事务局的人来说,天下大了,什么奇怪的事儿都有。
民众们以为世界非黑即白,其实,在灰色的地带,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要小看任何生物,是他们需要学习的第一守则。
女贞树的树根缓缓地沉入地面。
吃了一鼻子灰的李耀在俞东池的笑容中,狼狈的回到椅子边上坐下。
好半天儿,他才说了句:“那……脚还……挺白哈!”
本来憋笑的俞东池立刻沉了脸色,他脱去自己的外套走到树边,给江鸽子的脚罩上。
然而,江鸽子不愿意呢!
他又搓搓脚丫子,将身体全部蜷缩进了女贞树。
就这样,俞东池也吃了一鼻子灰的狼狈回去了。
李耀无声的哈哈大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儿拍打俞东池的肩膀。
笑到最后,他忽然严肃的来了一句:“小爱,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大概是不配得到什么人间真情了,我们生来就比别人得到的多,对吧?”
俞东池想起什么似的,立刻神情低落的点点头:“恩,我知道,你别多想……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弟弟,我……挺欣赏他的。”
李耀拍拍他肩膀:“这就对了!你心眼比我小,就别坑别人!你不像我……我的心里啊,住着一个大漏勺儿,啥样儿的情感我都接的住,然而都漏了!你看看我,过的多么好……羡慕吧?”
俞东池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看看他胸口印着的那只凶兽,久久没有开口。
倒是李耀看自己侄儿不高兴,他回身拿起自己的风衣,从风衣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之后,才拿出一份儿密封着的文件递给他。
俞东池看看文件的蜡印。
这份文件出自宗室内务府,红蜡金印。
他问:“给我的?”
李耀哧着下嘴唇,用下巴点点面前这棵树。
“他的,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那边总不会安心的……所以,就出了有关杆子现存事务的处理办法。”
俞东池拍打了一下文件:“具体?”
李耀伸出手指握成拳头,然后一根一根的伸手指说:
“一,对杆子数量以及能力进行摸底彻查。二,所有杆子重新归宗室内务府统一登记管理。三,内务府成立杆子服务中心。四,更换所有杆子的户籍登记薄,统一归档宗室服务局管理。五,自杆子出生年月日开始计算,以宗室第三等对待方法补发福利年金。六,将派遣皇室代表与杆子代表积极接触,预备每三年进行一次中州杆子大会,到时将会听取各处杆子的意见……啧啧……大概就是这么几个换汤不换药的重点,你自己看吧。”
俞东池点点头,低头看看文件,好半天他才说了句:“可,他们是……王刃啊!”
李耀听他这么说,忽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妈不承认,还王刃……我们才是王刃吧!”
俞东池拿着文件站起来,向着女贞树走了几步之后,忽回头对李耀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谁知道呢!”
是呀,谁知道呢!
即便承认那些故去的王刃,存世的王刃,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战争能令他们再度出山,为自己的王去开疆扩土。
这是个和平的年代啊!
俞东池走到树干前,犹如敲门一般的敲敲树干。
过了好一会儿,江鸽子才被女贞树,慢慢的“吐”了出来。
现场又是一片诧异的眼光。
甚至坐在那边的李耀都有些惊讶了。
他心想,怪不得呢!
竟是个美人!
江鸽子伸伸懒腰,然后看看递到他面前的这份文件。
他伸出手搓搓自己的眼睛,光着脚一边用脚丫子在地上找鞋,一边没睡醒晕呼呼的问:“……什么?”
俞东池笑笑,将文件递给他说:“抱歉,到底是我……打搅到了你安静的生活了。”
江鸽子接过文件,来回看看,纳闷的扭脸问俞东池:“是啥?收水费的催费单子?怎么寄给你了?”
李耀在那边哈哈的大笑起来。
俞东池无奈的摇头,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不知道怎么,他又缩回了手。
他笑说:“算不上好事,也算不得坏事儿,给你发钱儿呢,你不是最喜欢钱儿么?以后啊……大概你月月能拿到钱儿了。”
江鸽子点点头,斜眼看看李耀,又看看他脖子上带着的那一大堆儿。
笑我?
他的立刻转移重点,对李耀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儿斜了一眼说到:“那个油腻腻的中年人是谁啊?”
油腻腻?
本来笑的正欢的李耀仰天摔倒。
等他爬起来之后,现场就只剩下了抵着下巴正在低笑的俞东池。
李耀有些不服气强解释到:“我……我他妈的今年才三十七,三十七!三十七!!!”
俞东池终于仰天笑出了声音,惊起一大片早起的鸽子。
成群的鸽子在老三巷的天空飞着,鸽哨忽远忽近。
江鸽子拆了文件看了一会儿,心里顿时知道这份文件的意思了。
到了那个球儿,都他妈一个鸟意思。
将那些不好管理的刺儿头,都聚拢到一块儿,听话的给点甜头,不听话的,根据名单也好管理。
虚!
他随手将文件收了起来,正要整理最后的行李,却发现老三巷那边,步履蹒跚的走来了寻了一夜宝藏的黄伯伯。
这么大年纪了!
我把你忘记了,我真是个……真是对不住啊!
江鸽子终于想起了这老头儿,看老爷子这个可怜样儿,他赶紧站起来迎过去说:“您……还真的找了一夜啊!?”
黄伯伯两眼塞满眼屎的看看他,眼睛都困成三角眼了,不过他表情倒是极其得意的。
他举起手里的一个破袋子对江鸽子炫耀说:“杆子爷……您瞧瞧,我发现什么了?”
就这样,这爷俩就坐在晨曦里,黄伯伯显摆他捡了一晚上的破瓦烂盆,破瓷器。
老爷子拿着一片破瓦,指着上面的如意头说:“杆子爷,您瞧瞧,这是咱老三巷的老瓦刀的活计,这都是当年打胚子,一气呵成的老花色,我还以为看不到了呢,您瞧瞧……我这里好些呢……这片,这片,您瞅,这上面还有印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