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动摇了。
她望着脸上是害怕是失措的小姑娘,沉默半晌,她问:“这次避开与彭城的联姻,往后的婚事,六姑娘可想过会如何?”
“只要不是那彭城王,嫁谁都好!那彭城王太、太凶了,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我都觉得能要了我的命!”显出不喜,惹父亲不快,自是讨不了好,可她顾不得太多了。
虞滢静默片刻,问:“六姑娘想我怎么相帮?”
六姑娘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道:“彭城王是伏先生拉拢的,或多言两句,彭城王便不会有联姻的想法了!”
“可若被郡公知晓,夫君他这门下议曹史便做不了了。”
六姑娘闻言一怔,茫然无措了。
她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避开联姻的命运,一听先生这么说,手颤颤的松开了,眼眶泛红,眼底也没了平日里的光亮,喃喃自语道:“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为难先生……”
六姑娘是个善良的,虞滢教了许久,自是知道的。
她摇了摇头:“也不是不能帮。”
六姑娘眼底又浮现了希望,灼灼地望向她。
“可阿翎,你得先为未来谋划而后动,更得为了衡量这联姻是否只得去了解这彭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再理智想明白你所盼的未来郎君是否真的如你梦中那般美好。”
翎字,是六姑娘的字,平日里,先生只有在医塾才会这么唤她。
周翎望着虞滢,张了张嘴想说先生若不想帮,可以直言的,可对上先生的眼神,如授业时一样认真,一样的一视同仁后,却知这话是真心的。
她双眸含泪地在桌旁坐下,埋头闷声道:“我知道往后婚事必然不会如我意,阿娘和弟弟也还要在府中过活,婚事便由不得我做主。我若嫁便是门第相当,有娘家支撑着,婆家不敢如何,丈夫便是纳小,也总归相敬如宾,我是接受的。”
六姑娘性子平和讨人喜,关键也看得开,大局为重,怪不得周宗主想让六姑娘联姻。
“可那人……是那个据说斩杀了数千人,杀人如麻的彭城王,我害怕,我怕我身死异乡,再也见不到姨娘和弟弟,我怕我便是病了,也无人嘘寒问暖,孤苦伶仃一个人。”说到这,她紧紧抠住了自己的掌心。
亲人,是大多数人的软肋。
虞滢也一样,无论过去多久,便是决定好好过日子,但也是永远忘记不了那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思念也会伴随着一生。
虞滢轻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过多的安慰话。
说再多也不过是抚慰情绪的一些无用安慰话,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静默许久,虞滢只道:“联姻一事,决定权不在我们,也不在你,更不在郡公。”
听到此话,周翎抬头泪汪汪的杏眸看向自己的先生:“在彭城王那处吗?”
虞滢点了点头:“我夫君也早料到会有联姻一事,也曾与我商议过,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周翎迫切想知道的目光之下,虞滢缓缓道:“若要联姻,彭城王必会先问联姻者的意见。”
今早伏危用早膳时候,便与她说了这样的话。
彭城王不会拒绝,但同时也不会强迫。
周翎杏眸微睁,似有些不信。
虞滢对她肯定一笑:“能被郡公所用的伏先生,自是不会口出妄言,他既能保证,便能信九分。”
多一分,那叫天算。
“彭城王不缺与其结盟之人,自然不许靠着联姻来巩固,若要联姻,强迫和愿意之间,谁不会选一个心甘情愿之人为妻?”
“在周家旁支或是嫡出中,不缺这个人。"
周翎自从隐隐猜到,再到生母暗示后,也是急糊涂了,所以也没想旁的,但听到先生这么一说,确实不止她这么一个联姻的对象。
“先衡量是否能接受不联姻所带来的压力,和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很快彭城王便会询问你,到时候便把你心底的答案说出来便可。”
周翎沉默许久,才讷讷地问:“若是最后我还是不愿呢?”
“无论贫者富者还是强者,都有相伴到老的佳话。但也多有贫者会因钱财而变卖妻儿,富者会因妻子人老珠黄而广纳美妾,强者也会因美色,因权势而剥削和欺压。人性并不美好,外人只能是引导,多的都是得靠自己辨别,所选是好是坏,皆是自己所选,自己承受。”
周翎眼眶中的泪水一时骤增。
虞滢见此,忙拿出手绢给她擦泪,道:“好好,怎又哭了。”
周翎语声略微哽咽道:“姨娘来与我说话,话里话外都是说嫁去彭城的好处,能让弟弟得势,能让他们在后宅站稳脚跟,我也理解阿娘他们在后宅过得如履薄冰,生怕一有不慎便会断送性命,需要一个有权势的靠山。”
“也明白她是为我好,让我往后能倚彭城王妃的名号抬头做人。可却不曾问过我愿不愿,也不曾问我害不害怕……”
而父亲,却只是拿她用来稳固两方罢了,她很是寒心。
周翎说到最后,声音难掩哭腔。
虞滢轻拍了拍她的肩。
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虞滢声音温和:“若真不愿,先生会相帮,但仅帮这一回,且前提是得靠你自己,先去见见彭城王吧。”
“可我怕……”
但又知先生没有帮她的责任,只几息又拿期期艾艾的道:“虽怕,但我还是见见吧,总归在豫章,在周府,他应该不能要了我的命,或、或做出格的事。”
要是见一面就能摆脱联姻,见一面更能摆脱日后千千万万面,那毋庸置疑,肯定是见的。
她信先生。
先生给他们女学子单独上的第一节 课,不似老学究一上来就是该如何贤良淑德那一套,而是让她们先爱护自己,再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人。
先生是不一样的,所以在求助无门的时候,周翎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了求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