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等待被判死刑的病人,终于伸手接了起来。
“燕少。”那边道。
“说。”燕一谢沉声道。
那边踌躇了下,而后道:“查出来了,这几天姜宁并没有见任何人,陈森和您父亲的确都没再去找过她,除此之外,她母亲和她弟弟也没有任何受过威胁的迹象。她和平日唯一不同的活动轨迹,就是去了一趟医院,但我们盘问了体检负责任,对方说姜宁母亲的体检报告也没有任何健康隐患……对了,姜宁在医院还见到了一个人。”
燕一谢屏住呼吸:“继续。”
“这人名叫欧阳博,大学老师,陪新婚妻子去孕检,应该是姜宁母亲的一个老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姜宁遇见他,从医院监控来看,就是普通寒暄了几句。”
“……这样查下来,的确是没有任何人威胁过姜宁的……”
这人话音落下,只听见那边似是窒住,片刻后,嘟嘟声传来,燕少把电话挂了。
燕一谢死死攥着手机,指骨用力泛青,像是要把手机给捏碎。
他的脸色原本就难看,此时更加的惨白,整个人身上有种濒临崩溃的破碎感。
所以姜宁说的是真的……
不是因为威胁,也不是因为别的。
就只是……她的喜欢很浅,这点喜欢不足以让她陪他走下去。
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给他希望,又何必给他承诺。
先给他一根救命的绳子,将他从深渊里拽出来,再松开手,看着他重重跌下去,很好玩吗。
倘若不是曾那么竭尽全力地想要攥住姜宁的手一同走下去,被给了希望,燕一谢此时也不会那么绝望。
他觉得他像是一个十足的丑角,人家不过三分钟热度的开个玩笑,他却以为会是一生一世,幻想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还在电话里反复央求她再坚持一段时间。
也是,他可是双腿残废啊。
这个世界上谁会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他走下去。
这几年像是大梦一场。姜宁已经给他足够多,当他还是那个坐在别墅二楼轮椅上阴郁古怪的少年时,他曾疑惑过,他那样恶劣,姜宁为什么哪怕被他浑身的刺伤害到,却还是愿意陪在他身边,现在看来,他是不是早已过度消耗了他的幸运,所以现在到了结束的时候。
燕一谢垂着头,盯着自己残废的双腿。
管家欲言又止。
他低哑出声:“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当车内终于只剩下少年一个人时,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和崩溃的迹象,可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缓缓猩红。
他像是重新坠回深渊一般,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
姜宁那一天没去上学,第二天也没去,第三天还是没去。
她关掉手机,请了三天的假。
每一天傍晚,黑色的车就会出现在楼下,直到次日天亮才离开,姜宁明知如此——即便不知道,姜帆也将话带给她了,她却仍是一次都没下过楼。
燕一谢不愿意接受现实,仍在等她。
姜宁不知道自尊心那么强的少年是怎样在楼下等待一宿又一宿的,明明知道她放弃他了,她不要他了,他还是放下所有的锋芒,固执地希望她会回心转意。
有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姜宁听着瓢泼的雨声,彻夜难眠。
燕一谢日复一日地来楼下等人,姜帆当然也看出了端倪,给姜宁塞了一把伞,让她赶紧下去给人送去,但姜宁却将房门反锁,逃避地躲进了被窝。姜帆都开始搞不懂,明明姐姐是最喜欢燕哥的人,为什么一旦心狠起来,会狠到这种程度。他都愧疚到不知所措,忙不迭拿着伞跑下楼,劝燕一谢还是先回去。
姜帆承诺道:“哥,你等下去也不是回事,我姐一旦想开了,我立马和你说。”
但姜帆并没想到,他没等到帮助姜宁和燕一谢和好的机会。
第四天姜宁终于打起精神去了学校,然而旁边的座位却空荡荡。
管家打来几通电话,求姜宁去看一看燕一谢。
“你不能这样,姜宁。”管家哽咽着说:“少爷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他淋了雨,有点发烧,把我关在外面,不肯吃药。他虽然语气冷漠地说再也不想见到你,但我知道他还是想等你来的,你能不能来一趟,哪怕是骗他几天,让他把药吃了……”
姜宁伏在桌面上,感到那把匕首反复捅进自己的心脏,她一声不吭地听着,可到底是没有去。
当燕一谢终于康复,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两人已有许久没见过面,少年再度来到学校,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年,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得不正常,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的死气沉沉,光仿佛照不到里面。
姜宁照常读书,写作业,考试,但依然避开他。
那段时间姜宁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校园里的迎春花接连绽放,开春了,天气转暖,而深冬一直挂在树梢上的枯萎憔悴的树叶却纷纷被风吹得凋落。
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太多春的迹象,反而到处都是一片毫无生机。
燕一谢少年人的自尊心在姜宁一天一天的逃避中被践踏,他的心也逐渐凋敝零落。
……
姜宁向班主任申请了调换座位,不再和他有任何接触,在走廊远远看见,也掉头就走。
班上最先发现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是许鸣翊,许鸣翊想起那天他在海边见到姜宁一边哭一边往回走,那天姜宁可能没察觉,但他发现了,一直有辆黑色的车子跟在后面,直到将姜宁送回家。
如今成熟了许多,许鸣翊想姜宁或许想找人倾诉一番,他尝试作为朋友找姜宁谈一谈。
但姜宁并不愿意和他多谈。
她和燕一谢之间的事,每一点每一滴对她而言,都像是珍藏在盒子里的宝贝,她连拿出来反复擦拭都小心翼翼,更别说和别人提及。
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枯萎的树木长出新的叶子,黄色的落叶被清洁工扫进垃圾堆扔掉。学校里不再只是灰色,而多了树木花朵的颜色。
可对于有的人而言,真正的春天始终没来临。
四月一日那一天,姜宁如愿以偿,在人群里,目送了燕一谢的离开。
那一天,燕一谢衬衣笔挺,面庞英俊雪白,神情冷漠,坐上车内时,燕柏昂打来电话。
“欢迎重回家族,儿子,希望合作愉快。”
燕柏昂语气愉悦,然而少年攥着手机,神情却称得上阴鸷冰冷:“你最好不要后悔你的欢迎。”
车子和姜宁擦肩而过。
少年低垂着漆黑鸦羽的眼睫,虽然竭力不想让自己再去看姜宁,但仍是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冰冷的视线一直死死钉在了姜宁身上。
人群中,两人四目相对。
黑色的帕加尼不经意压过了校门口的迎春花。
那一天,姜宁到底是没有追过来。她到底是放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