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卿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没再接话, 把视线落回那灯笼上,好歹有着三世的记忆,毛笔字叶卿还是会写。她绞紧脑汁想了半天, 题了一句诗:“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①。”
许久没握笔了,她写的毛笔字秀丽有余,但筋骨不足, 好在也还能入眼。
叶卿如释重负把毛笔还给萧珏:“我题好了。”
萧珏接过笔看了一眼, 略惊讶了一瞬,笑道:“诗不错,字还有待练练。”
言罢也在灯罩上题下了后半句。
叶卿从盘子里捡了块果干吃:“我又不考科举, 练这个作甚?”
萧珏笑了一声:“你这般说, 似乎也不无道理。”
最后一笔完成, 他把毛笔递搁下,安福忙带着小太监把桌上的砚台笔墨和多余的纸张收了下去。
宫人把灯罩安在安在一只红烛之上,又找了根长竹竿来。
安福笑呵呵问:“陛下,这燃灯,您亲自挂吗?”
萧珏看了叶卿一眼, 道:“过来。”
叶卿赶紧嚼了两下, 把果干咽下去,这才慢吞吞走了过去。
萧珏把点了红烛的灯笼递给叶卿:“拿着。”
叶卿顺从接过,恰好瞧见了萧珏题的那后半句诗:平分秋色一轮满, 长伴云衢千里明①。
她抬头望萧珏,恰好萧珏也在这时候低下头来,毫无防备撞入彼此眼中。天上是皎皎一轮圆月,手上是橘红一豆灯火。
长风过境,衣摆相接,青丝相缠。
“砰——”
一个拖着尾巴的白色亮点窜上夜空,炸开后洒下五颜六色的流光,璀璨的流光再带着烟火的嗤啦声缓缓垂了下去,随即又有更多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像是一团团花簇。
“不是让他们晚些时候再放么?”萧珏回过神,懊恼般低声念了句。
他瞥了一眼被烟花夺去视线的叶卿,她的脸被流光照亮,嘴角的笑意和眼中的欣喜那般鲜明,直叫他再也挪不开目光。
那总是空荡荡的心口,像是一下子被什么填满了。
他嘴角也抿出了几分笑意,把灯笼上的系绳挂在了竹竿顶端的小枝上。
这是帝后二人一起挂燃灯了,宫人们满脸欢喜的把竹竿竖到了昭阳宫大门口处,那一盏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曳,说不出的喜庆。
“这是哪儿放的烟花?”叶卿望着那几乎占满整个夜空的烟火,笑着扭头问萧珏。
萧珏只一瞬不瞬望着她,神情慵懒而温柔:“你猜。”
叶卿气哼哼瞪他一眼:“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你了。”
他似乎很喜欢她向自己耍小脾气,笑得愈发开怀了些:“先祭月,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宫人给二人手中都递了点燃的香,叶卿和萧珏站在香案前,对着高挂在空中的那轮圆月拜了三拜。
见她们拜完,候在一旁的宫人又极其机敏的上前接过她们手上的香,插到了香台上。
原本是打算在昭阳宫直接摆宴席的,因为帝王突发奇想,决定把晚宴摆到摘星楼。宫人们连忙麻利布置上。
等叶卿和萧珏到那儿时,摘星楼楼顶的露台外已经围好了纱帘,里面也摆好了吃食。
这露台四周一共有六根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红漆木柱,柱子下面的石墩上雕刻了栩栩如生的异兽,听说这些异兽是出自山海经,柱子下面石雕异兽,是为了镇楼。
这里地势极高,视野也好,大半个皇城都能纳入眼底。
中秋夜,大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也都点着的灯,一眼望去,当真是万家灯火。
第二批烟花很快在夜空炸开,摘星楼是最合适不过的观景点,瞧着简直是万千流光从阁楼四面垂了下来。
“好看吗?”萧珏大声问叶卿,但他的声音还是隐在了接二连三的烟花炸响声里。
地势高,夜风也格外寒凉,这露台还四面透风。
叶卿吸了吸鼻子,暗暗后悔没带个披风过来。
她抱着自己冻得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瑟瑟发抖:“有……有点冷。”
萧珏面上的欣喜卡了一卡,垂眸就见叶卿在夜风里几乎快缩成一团。
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了叶卿身上:“怎么不多穿点。”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严严实实裹在叶卿身上了,那通体的寒意似乎也消失了,叶卿咕隆道:“我又不知道这边这么冷。”
“你啊,可真会煞风景。”他懊恼似乎又有点失落,仿佛是个费尽心思想讨喜欢的姑娘开心却又不得其法的毛头小子。
这份懊恼,怕也是气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叶卿自然知晓他的别扭,道:“烟花很好看。”
帝王耳朵几乎是瞬间竖了起来:“是吗?”
叶卿抿唇笑了笑:“臣妾谢过陛下的烟花了。”
萧珏神色别扭:“谁说那是我准备的烟花了?”
这家伙还能再幼稚点么?
叶卿笑道:“那许是我误会了吧。陛下,先吃饭吧,要不然菜都凉了。”
见她回到桌前,萧珏只得把到嘴巴的话又憋了回去,跟着坐了过去。
这些菜送过来前都是在灶上一直热着的,这会子功夫倒是没冷。
布菜的下人被萧珏打发下去了,叶卿亲自动手给萧珏夹了一个月饼:“陛下快尝尝这肉馅的月饼。”
萧珏尝了一口,道了声不错。
他把他捏的那个猪头月饼放到叶卿跟前:“你也吃。”
这圆嘟嘟的猪头月饼其实也挺可爱的,叶卿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萧珏带着几分期待问:“怎么样?”
这面是她揉的,馅料是她调的,虽说捏月饼的人不一样,味道还能不同么?
叶卿笑了笑,没拆萧珏的台,道了声:“好吃。”
“是吗,那我也尝尝。”蓄谋已久的帝王扣住她后脑勺吻了上去。
摘星楼外又炸响了烟花,但烟花如何,已经跟她们无关了。
叶卿记着萧珏之前说的要带自己去看燃塔灯,在帝王想拉着他回寝宫时,笑眯眯开口:“陛下,你说了带我出宫去大昭寺看塔灯的。”
帝王什么都没说,只俯下身去,抬头的时候,她颈上多了一簇簇红点。
矜贵的帝王呼吸重了些,却十分好脾气的道:“这两天怕是去不了了。”
叶卿恨不能给他挠出个大花脸,他留下的红痕都快延伸到她下颚去了,领子再高的衣衫都遮不住。这才入秋,她总不能戴个围脖招摇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