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十六岁的生辰将至,皇帝提前一个月便下令让礼部着手准备生辰庆典,各族各家的贺礼从二月底就开始排着队地往清欢殿送,殿中一时盛况空前,热闹不减新年。
这日,李心玉特意避开送礼的人潮,换了身骑射的衣物偷偷从侧门出,溜到东宫去找太子哥哥玩耍。
此时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正是春意融融之时,李心玉束起长发,拿着一张风筝,偷溜到东宫的书房,从盘腿而坐的李瑨身后探出一颗脑袋,鬼鬼祟祟地偷看。
案几后,李瑨正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什么,一边挠头一边念念叨叨:“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嘶,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皇兄!”李心玉从他身后幽幽出声。
“啊!”李瑨猝不及防被吓得一颤,大叫一声站起来。
李心玉趁机抽走了他写了一半的信笺,顺着看了一遍,顿时‘噫’了一声道:“肉麻死了!好端端的写什么情诗?”
“小孩子懂什么,别看!”李瑨恼羞,伸手将信笺夺回来,揉成一团丢进炭盆里烧了。
李心玉一身烟青色的窄袖短袍子,转着手中的风筝线轴轮,笑道:“过两日我就十六了,哪里小了?”
“你也知道自己十六了?整日没规没矩的,明天我就启奏父皇,让他寻个小子将你配了!”
李瑨挑眉瞪眼,又拿李心玉嬉皮笑脸的样子没辙,只好放缓了语调道,“这几日,那么多权贵和官宦人家来给你送礼,你不挑几个家里有未婚郎君的去见见,来我这作甚?”
“心中无聊,不想见客。”李心玉晃了晃手中的风筝,笑道:“今日天气晴朗,东风和顺,想邀我的好哥哥一同出门放纸鸢。”
李瑨也正闷得慌,闻言眼睛一亮,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板着副脸道:“你那个打奴呢?你们平日里秤不离砣砣不离称,不是关系好得很么?这会子倒想起哥哥了。”
言辞甚是不满,一股子酸劲。
李心玉只是笑笑:“忽而想起礼部侍郎送我的那张弓不错,很适合皇兄出门打猎用,便叫他回去给你取去了。”
听说有礼物,李瑨大喜,叉腰道:“这还差不多,算你良心未泯。”说着,他又弯腰看了看妹妹手中的孔雀风筝,赞叹道,“你这纸鸢倒是好看,做工又精细,比我宫里的好。”
李心玉挑眉道,“那当然!这可是某人亲手做好送给我的,一笔一画都是出自他之手。我生辰收了那么多奇珍异宝,可我却觉得,那些贵重的俗物都比不上这只小小的纸鸢。”
“好了,管他出自谁之手呢,你喜欢就行,回头我替你赏他!”说着,李瑨将手伸出窗外探了探风力,喜道,“风力正好,不大不小,走走!陪你放风筝去!”
民间有传言,说风筝可以带走人一年的灾病,所以宫里宫外每到阳春三月,天空就会布满五颜六色的纸鸢,装点着满城欢声笑语,也不失为一道美景。
兄妹俩在西苑寻了个开阔之处,让宫婢们举着风筝,他们拉线跑,比谁的风筝飞得又高又稳。
李心玉小心翼翼地拉着手中的轴轮丝线,眼看着孔雀风筝越飞越高,可偏偏此时风向改变,疾风骤起,纸鸢在空中歪歪扭扭地挣扎了一番,便如断翅的蝴蝶一般坠了下来,落在了宫墙外的一株繁茂的梨树上。
“我的纸鸢!”李心玉一声惊呼,忙奔到树下,仰首看着花叶中的风筝。
李瑨也跟了过来,拍拍李心玉的肩安慰道,“不就是一只纸鸢吗?算啦算啦,回头哥哥送你一只更好的。”
“不成。”这是裴漠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哪能就这么算了。
见妹妹站着不走,李瑨四下张望一番,道:“这四周僻静,连个巡城的禁卫都看不到,若想取下风筝,还需回去找人过来帮忙。”
“不必了,我有法子。”说着,李心玉的视线落在李瑨的靴子上,眯着眼狡黠一笑,道,“皇兄,劳烦你把靴子脱下来,往树上一砸,风筝就掉下来啦。”
李瑨想了想,觉得可行,便道:“好吧。”
他扶着墙根站稳,脱下左脚的靴子,呈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定,然后将手中的绣金靴子往花开如雪的梨树上一丢……
在两人期许的目光中,风筝没有砸下,靴子却好死不死地卡在了枝丫之间。
李心玉和李瑨面面相觑。
“妹妹莫慌,待我用另一只靴子将它们都砸下来。”
说完,未等李心玉阻止,李瑨又脱下仅剩的一只靴子,在手里掂量一番,朝树上丢去……
唰啦——
树影摇晃,卡在树枝间的风筝颤了颤。不负众望的,李瑨的第二只靴子也挂在了树上。
檐上一点白鸽扑愣着翅膀飞过,微风袭来,卷起片片梨白。李瑨赤脚站在地上,与李心玉一起仰望着梨树上的一只纸鸢、两只靴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片刻,李心玉反应过来,笑得肚疼,几乎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
李瑨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