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到来,有什么温热黏糊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到了自己的脸上。她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裴漠死死咬着苍白的唇,后颈处的头发连着衣襟,一片鲜血淋漓。
他竟是连皮带肉,生生地将后颈的奴隶印记给毁去了!李心玉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疼痛,这个疯子!
裴漠慢斯条理地撕下袖子,草草包扎了伤口,问:“李心玉,你爱过我吗?”
“现在纠结这个还有何意义?”
“你爱过我吗?”
“裴漠,你疯了?”
得不到答案的裴漠笑了声,平静道:“懂了,你不爱我。”
李心玉挣脱他的手,胡乱地擦着满脸的鲜血,哆嗦着说,“我放你自由,你也放下仇恨,出宫去过安稳日子,好不好?”
裴漠盯着她,轻轻点头,一句“好啊”才刚说出口,眼泪就滴了下来。
那是裴漠第一次哭。
他走了,带着一身疮痍满手鲜血,再也未曾在长安露过面,李心玉的心也空了。
半年后,皇帝李常年因服食过多丹药而亡,李心玉的婚事因守孝而耽搁了一年。
次年,登基不到一年的李瑨大兴土木,终日游戏人间不理朝政,丞相和许阁老忍无可忍,直言面谏。丞相痛斥李瑨昏庸无能,却被李瑨斩杀于殿外。许阁老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横征暴敛,东唐疲弊了多年,积攒的民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以琅琊王为首的叛军来势汹汹,一路直逼帝都。
兵临城下,李瑨害怕了,终日躲在后宫不敢出来。想了想,李心玉还是主动去找了他,给他做出了抉择。
她笑着说:“皇兄,让我嫁人罢,郭家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啦。”
于是在先帝三年新丧未满之际,新帝匆匆操办了襄阳长公主的婚事,企图借妹妹拉拢武安侯郭忠的五万兵马。
出嫁那日,天阴沉得可怕。李心玉穿着最昂贵的金丝牡丹红罗裙,戴着最精致的百鸟朝凤冠,却仍觉得满目的萧瑟凄凉。
坐上驸马郭萧的马车后,太子哥哥曾策马追着她的马车追了很久。他痛哭流涕地嘶吼着,他说他对不起她,因为他的安稳是用妹妹的幸福换来的。
他说,我是个失败的皇帝,原谅我,心儿。
郭家常年带兵在外,举家定居在幽州,李心玉嫁给了郭家,自然也要跟着北上。
郭萧早就仰慕李心玉美色,一路上都十分殷勤,嘘寒问暖。可当送亲队过了黄河的那晚,却突发意外。
叛军早埋伏在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包围了整个送亲队伍。身边仅剩的女侍卫白灵被捕,李心玉成为了叛军的俘虏。
她被独自软禁在叛军攻破的城池里,等待叛将前来裁决的那短短半个时辰,是她此生最难捱的时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是什么,是羞辱还是死亡?
仿佛过了一个甲子般漫长,门外总算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听见看守在门外的士兵沉声道:“裴将军。”
李心玉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起身,瞪着惊恐的眼睛望向吱呀被推开的木门。
布帘被撩开,有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踏了进来。
他束起了长发,披上了战甲,玄黑的披风上还沾着北境的碎雪,衬得五官有种凌厉的美。时隔近两年,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骄傲偏执的少年,他藏匿了锋芒,变得高大又深不可测。
他往那一站,连空气都会变得稀薄。
李心玉已经没有胆量质问他,为何要投靠琅琊王李砚白了。
裴漠解了战袍搭在木架上,提着一个漆花盒子向前一步,如刀般的眼神扫在李心玉身上,如同在审视股掌中的猎物。
“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他如此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李心玉面前的案几上,随即在一旁撩袍坐下,嘴角勾出一个危险的笑来,示意她:“打开它。”
李心玉退后一步:“不……”
她怕盒子里装着的,是她某位亲友血淋淋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