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默了默,思考着白露的话,心中渐渐疑窦丛生:“不对……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白露压低了声:“婢子偷摸着跟一名士兵打听,听说一开始就是圣上先下令让禁军确认嵬名王子是否安全,大家才发现嵬名王子失踪了。”
“好端端的,圣上怎会突然怀疑嵬名王子出了事?”
这事就不是一个婢女能打探到的了,白露摇头示意不知,沈令蓁却自顾自联想到了什么,猛然间毛骨悚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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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薛策正蓬头散发地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面冷如霜,指着他道:“朕问你,人是不是你刺的?”
一旁轮椅上的霍留行在皇帝瞧不见的角度,轻轻对薛策摇了摇头。
薛策余光瞥见这一动作,却一脸肃穆地没有理会,回话道:“回禀陛下,那一剑确是微臣所刺,但微臣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在巡视时发现可疑人士,追出去与之交手,误伤了忽然现身的嵬名王子。”
霍留行闭了闭眼。
嵬名赫死在大齐人的手里,直接指向的结果,便是西羌有了对大齐发兵的正当理由。
今夜,嵬名赫向皇帝秘密求援,说自己人要杀他,说明西羌眼下养足了精力,又有能耐挑起事端了,所以才决定牺牲一个王子,给未来单方面废除那纸降书上的承诺换一个“师出有名”。
这天下并非只有西羌与大齐,往北、往南还有许多国家势力。师出无名的战争,很可能引发天下人的共愤,遭到联合讨伐。
西羌来这一出,正是免除了再度进犯大齐的后顾之忧。
皇帝摁着太阳穴,压着怒意问:“那可疑人士呢?”
“微臣无能,未能活捉此人……”
“你这说辞,当朕是可欺可骗的三岁孩童?”皇帝勃然大怒,袖子一挥,将几案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杀人是证据确凿,解释却是空口白话,薛策再怎么描述前因后果,客观来讲,的确都十分缺乏说服力。这时候面红耳赤地作辩解,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
薛策显然也看清了形势,沉默着不再开口。
霍留行张嘴要说什么,一个“陛”字将将出口,却见薛策垂在身侧的手小幅地摆了摆,暗示他不必替自己出头。
眼下,谁替薛家说话,谁也可能跟着触霉头。
霍留行叹了口气,记起此前在皇家猎场,薛玠遭野利冲陷害时,本打算当众争辩,也被薛策拦了下来。
这种刚直老实的性格,在朝堂上着实吃亏,也难怪薛家频频被人盯上。
宫室内沉默下来,一片死寂里,皇帝一言不发地揉着眉心,似在思索对策。
恰这时,杨公公碎步进来,回禀道:“陛下,营地那儿传来消息,说嵬名王子不治身故了……”
当胸一剑,如此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皇帝沉出一口气:“封锁消息,对外称嵬名王子在冬祭前夜意外受了些伤,现被送回住处休养,所有企图往西羌传信的人,一律格杀勿论。”说着又看向薛策,“将薛将军押回京城大理寺,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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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留行回到营地的时候,见内里一切秩序井然,并无任何混乱的景象。
能够到南郊参与冬祭的,多是头脑精明的官吏,尽管已经猜到内情,也晓得特殊关头该闭紧嘴巴。何况在这件事上,大齐人士皆是利益共同体,没人会蠢坏到跟皇帝作对。
霍留行一进营帐,就见沈令蓁忧心忡忡地迎了上来:“郎君……”
他握起她一双冰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却没说话。
沈令蓁便晓得,情况应当不容乐观了。
她猜测道:“郎君,是嵬名赫自导自演了今夜这场戏,故意引导薛将军刺了他那一剑,对吗?”
霍留行点了点头。
西羌打从一开始就决定牺牲这个王子,嵬名赫身在其中,又怎可能不知道王室的意图,到事发那刻才傻呆呆地跟大齐求援?
嵬名赫是自愿为西羌牺牲的。
正如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同样没人能够拦得住。
“为何是薛家,为何偏偏又是薛家?”沈令蓁急得想哭,“郎君这回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薛家吗?”
霍留行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沈令蓁的脸上彻底没了生气。
霍留行叹息一声,定定地看着她:“我不是有资格逞孤勇的人,前两次顺手能帮便帮了,但如果这回保住薛家的代价,是霍家乃至更多前朝旧臣的共沉沦,我也只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