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的对视之后, 霍留行露出了“我很好”的微笑:“怎么还道听途说上了, 谁跟你讲我难受?”
“郎君就不要扯谎逞强了。”沈令蓁叹息一声,“郎君翻花绳时答应过我, 只跟我说实话的。”
这怎么还摁着人头,逼着人承认呢?霍留行重承诺不错,但也是要面子的。
从翕动的鼻孔到欲语还休的嘴巴, 他几乎用所有的五官在守信与脸皮之间挣扎。
这有苦难言的样子落进沈令蓁眼里,叫她立刻意识到, 自己似乎太过咄咄逼人了。有些事,也许看破不说破就好。
沈令蓁沉吟片刻,摆摆手解了他的围, 十分善解人意地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哦,那郎君没有想圆房,是我想圆房了, 郎君现在方便吗?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择日不如撞日……”
“……”
这不懂事其实未必是坏事, 坏的是懂一半, 不懂另一半, 就像此刻眼神真挚, 神色坚定的沈令蓁。
霍留行咬咬牙:“懂怎么圆房吗, 你就择日不如撞日?就知道点皮毛还煽风点火上了。”
她给他一凶,气势弱下来:“方才蒹葭大致,大致与我讲了几句……”
“那她没跟你讲,这月事期间圆不了房?”
沈令蓁低低“啊”一声:“还有这讲究?我不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垂垂眼,又瞅瞅他,“那等过几天,我再与郎君约定圆房的事?”
按沈令蓁的性子,怕是说到就会做到,过几天又要殷切地询问他,什么时候与她圆房。
但霍留行没有抓紧办这事,其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当初新婚时,他没打算跟沈令蓁圆房,是因视她为仇敌,如今虽早已改变了心意,却改变不了两家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
进京以来,他对她不是从未有过旖旎情动的想法,却不曾像去年在定边军的破茅屋里那样,放任自己的冲动。
因为他始终记着,在东谷寨的那一夜,霍起说,只要他活着一日,就永远不可能接受这个儿媳。
假如当下,他与沈令蓁有了夫妻之实,让她怀了他的孩子,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英国公与长公主,必然都无法轻易对这样一个结合抱以欢喜疼爱的态度。
一个生来就不被祝福的孩子,这样的存在,一定是不幸的。
因此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
他在等,等汴京的局势稳定下来,等两家人在朝堂上的合作有了一定的进展,等他父亲与长公主有机会当面对谈,到时候,再考虑这些私事。
而既然眼下不打算要孩子,他也就不会与沈令蓁有夫妻之实。这闸口一旦开了,恐怕就再难关上了,他不希望往后,沈令蓁一面要满足他的**,一面又要避免怀上孩子,不得不喝伤她身体,也伤她心的避子汤药。
相比这样的后果,如今偶尔的心痒真算不了什么。他本就是擅长忍耐的人,情动时,想想大局,也就一盆冷水把自己浇熄了。
但他此刻不晓得怎么跟沈令蓁解释这些。
原本她什么都不懂,也不会主动提起圆房,自然是最好的。这下她有了意思,他去推脱,那也要伤她的心。
面对沈令蓁真诚的提议,他只得含糊道:“医士不是说你身体里有寒气吗?这事伤筋动骨的,等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这么严重吗?”她惊讶道,“那人家都是怎么过来的?”
霍留行“啧”一声:“人家是人家,你这身娇体弱的,跟人家比什么比?”
沈令蓁“哦”了一声,隐隐觉得他这态度不太对头。
方才蒹葭与她说时,并没有提到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她那两个贴身婢女向来当她是宝,若真像霍留行说的那样,这是不适宜她做的事,她们根本不会与她提。
想到这里,沈令蓁又恍惚记起,当初新婚当夜,霍留行对圆房一事的态度。当时她不明白,现在回头一看,便发现他很明显是找了个借口在回避。
她隐约明白过来,霍留行到底在考虑,为难什么。
沈令蓁方才当真没多想,只觉这本是夫妻应当完成的礼仪,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让霍留行难受呢,当下回过味来,一时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堵心。
但这次,她是真的应该看破不说破了。真说破了,霍留行顾忌到她的情绪,只会更为难。
她呵呵干笑着,打马虎眼,说:“那我就先好好养身子吧。”
但沈令蓁不会演戏,霍留行从她这不自然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你别多想,我……”
“郎君昨夜都没睡吧,”她直接打断了他,拍拍床榻,“快上来歇歇,我已经睡够了,这就先起了。”
沈令蓁说着便下了榻,唤来蒹葭与白露替她穿戴洗漱。
眼看她若无其事地与婢女说说笑笑,打定主意不再讨论这事,霍留行摁摁酸胀的太阳穴,只得叹了口气,上榻补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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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到大中午,霍留行再次醒转,是听见沈令蓁在叫他“郎君,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