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留行目光微微一动。
见他不说话,她闷声问:“郎君不相信我?”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讲出来,霍留行的确未必相信,毕竟在遇见沈令蓁之前,他很难想象得到,汴京那浑浊的水土竟还能养出这样良善单纯且通情达理的人。
可她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他自然不会不相信,只是仍然不能吐露实情。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揪出隐藏在定边军,与西羌里应外合的“内鬼”,经过几日暗查,事情已然有了眉目,今晨便锁定了目标,将人引去了东谷寨。如若那边事态顺利,此刻或许查出了幕后主使。
但这“内鬼”一事往根上说,是通敌叛国的重罪,查到最后多半与汴京位高权重的人物有所联系,而那些人物,随便打一竿子都会与身为皇室宗亲的沈令蓁牵扯上,讲给她听,极可能令她陷入情义两难的矛盾当中。
霍留行默了默,道:“我当然相信你,但事情已经有惊无险地顺利解决,就不必再多提了。”
沈令蓁听出这只是个借口,却也不再勉强地打破砂锅问到底,记起那碗捣好的药草,忙爬下床去拿来:“我听京墨说,碰上阴雨天,郎君的腿关节常酸软作痛,若有这药湿敷,会好受些许。”
霍留行原本没有多想,等她坐在床沿卷起他裤腿,温热的手指抚上来,立刻浑身一僵,避开了去:“不用你来,我自己敷。”
沈令蓁一愣:“是我太笨手笨脚了吗?我从前确实没干过这样的活,方才捣药的时候也折腾了好久……”
霍留行的心窝子像被敲了一记软锤,想着绝不能再让她毛手毛脚,破了他的防线,嘴上却已经说出:“不是嫌你,是怕你累着。”
沈令蓁果真当即喜笑颜开:“我不累,郎君乖乖躺着就是!”说着将他推到床铺上。
霍留行实在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有朝一日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推倒,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个四脚朝天的姿势,而脚边的沈令蓁正捋起袖子,一副想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他及时提醒:“这草药药性重,只敷膝盖和脚踝两处就好,你也别拿手沾,用勺子舀。”
沈令蓁那意图将药汁抹遍他两条腿的一双手蓦然停住,连“哦”两声,依言照做,敷到一半,见他小腿肚似有痉挛的态势,赶紧停了下来:“很疼吗?”
霍留行的确不想给她捣乱的机会,却也没有扯谎。这药草的汁水一渗透到体肤之内就是凉骨透心的寒,一次敷太多还真受不太住。
他摇摇头,咬牙说:“有点冷,能忍,继续。”
沈令蓁见识过他心性有多坚韧,膝盖骨砸到墙上也面不改色,笑得从容的人,眼下却被折磨得脸都发青了,也不知得是怎样切肤之痛。
她抖着手将最后一些药汁敷完了,问道:“仲夏的天也这么冷?怎样可以缓解缓解郎君的痛苦吗?”
霍留行浑身上下每处骨骼都似在颤动,却仍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因不愿她见到他的失态,咬着牙关背过了身去。
沈令蓁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瞧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脱了靴子爬上床去,从背后一把圈住了他:“这样会好一些吗,郎君?”
霍留行一僵,要去拨开她环绕在他腰际的手,却反倒被她更使劲地抱紧。
她低低地说:“郎君,我身上热乎着呢,你不要逞强了,让我暖暖你。”
霍留行凝滞着静默许久,闭了闭眼,翻了个身面对她,一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颤抖着吐出几个字:“真要暖我?”
沈令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惹得莫名忐忑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这样来。”霍留行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