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早晨,日头就已经十分晒人,一顶青色的竹斗笠歪歪地罩着她的脑袋。袁香儿趴在那人的背上睁着眼,看着那些从斗笠缝隙中漏下的阳光在眼前晃动,突然就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做过了女儿和妹妹,那么再做一个徒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从余摇的背上下来,看见那个自己睡了一夜的后背被汗水沾湿一大片。师父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取出水壶来,让自己先喝。
余摇那有些超脱凡俗的面目,在汗流浃背的模样中开始渐渐蜕变,变得真实富有人味了起来。
袁香儿轻轻唤了一句:“师父。”
这一句唤得很轻,却终于带上了一点真心实意。可惜的是余摇听不出其中的区别,他只觉得新收的小徒弟既软萌又听话,实在是好带得很。
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溪流,溪水潺潺向东流去,溪面上架着一道宽阔的石桥,桥的对面是一座热闹不凡的小镇。
“这里是阙丘镇,师父的家就在这里。这条清溪源自镇子南面的天狼山脉,是你们村口那道溪流的源头。”余摇这样和袁香儿介绍。
阙丘镇是一座历史悠久古镇,镇子的南面是地势险峻的天狼山,一道宽阔的溪流至崇山峻岭中流出,环绕过小镇一路东去。
余摇牵着袁香儿的手缓步穿过石桥,步入喧闹的凡尘。
“先生回来啦,这是谁家的女娃娃,长得这样标志。”
“原来先生收了徒弟,那可要恭贺先生。”
“先生回来了,这是刚刚溪里得的活鱼,正想送去给先生尝个鲜,又怕吵到娘子休息。赶巧在这里相见。”
“先生何时得空,我家新添了长孙,想劳动先生赐个名字。”
“家里的婆娘见天地睡不好,都说是寐着了。也想请先生赐道符水。”
……
出乎袁香儿意料之外,一路往来的行人,不论身份如何,都对余摇十分热情尊重,而余摇对此似乎也习以为常,应对自如。
石桥是这个镇子唯一的出入口,桥面上贩夫走卒,来往穿行,桥头不少小贩,兜售针头线脑,果品饮食,更有表演杂耍技艺的江湖人士,场面十分热闹。
这一切对袁香儿来说都很是新奇,她一直居住在人口稀少的小村落,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多彩多姿的古代集市。
这里看得正高兴,她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余摇的袖子。
“怎么了?”余摇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
在人群密集的桥头,突兀地站着高出普通人大半截的身影,那个人影肩宽头小,面目漆黑,一双眼睛竖着长在脸上,正站在桥柱边上弯着腰伸着脑袋看一个米糕摊位上售卖的热腾腾的米糕。
卖米糕的老者笑盈盈地招呼来往行人,完全没有看见几乎压在他头顶上的那个身影。
余摇笑了起来,小徒弟果然和卦象上显示得一样,天赋不凡,小小年纪就开了阴阳眼,是个继承自己衣钵的好苗子。
“此妖名为祙,黑首从目,模样古怪,但性情平和,虽喜欢在人群中行走,但大部分时候并不会惊扰他人。香儿不必介怀。”
“师父,你果然和我一样看得见吗?”袁香儿意识到师父和自己一样,能够看得见那些东西,心里十分欢喜。
这么多年了,那些妖魔明明存在于世间,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但只有自己一人能够看见,只能一直憋在心底,无处述说。这次终于有一位可以不用伪装,随意交流的人了。
“是了,我们袁家村也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妖怪,虽然皮了点,但是大部分对人类都没有什么恶意。”她回忆起自己在袁家村的日子,虽然有些妖魔的形态令她害怕,但倒确实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妖魔和人族不同。他们性情不定,难以捉摸。两族划界而居,大多时候互不搅扰。但也时有大妖,一时兴起,为祸人间,令人防不胜防。”
余摇将目光投射到阙丘镇南面的万千大山中,那里曾经是上古妖族天狼族的巢穴。如今虽然天狼族早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但依旧盘踞着一些十分恐怖的存在。
“香儿你要记得,虽然我们住在山脚下,但不可随意进入天狼山深处,更不能招惹深居其中的那些大妖怪。他们有一些,是师父都对付不了的存在。”
袁香儿此刻的心情很好,什么话都好说。她看了一眼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保证道,“嗯,我才不会去招惹他们。”
师徒二人沿着镇上的青石板路一路前行,最为繁华的地段过去,两侧的房屋和行人渐渐开始变得稀少。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转眼布满了黑漆漆的雷云,哗啦一声倒下雨来。
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余摇将斗笠罩在袁香儿的头顶上,一把抱起她就向前跑。
“香儿不急,已经到家了。就是前面那座院子。”他伸手指给袁香儿看。
道路的尽头,青山斜阻,山脚之下隐隐露出一栋水磨砖墙的清凉小院。院墙内苍松叠翠,修竹斜倚,虽不显奢华,却有清凉自在之意。
还未奔到近前,院门突然开了,从内伸出一双举着竹伞的纤纤玉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