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迷雾中的半夏(2 / 2)

窗外的蜥蜴先生 龚心文 11664 字 6个月前

上次的钢琴伴奏自己搞砸了,后来给半夏感情咨询的时候又出了馊主意。

魏志明这一回特意费了心思,在自己认识的朋友里精挑细选了几位家境优越,平日里也比较干净,不乱搞男女关系的“优质”男同学带出来联谊。

指望着替半夏办一次实事。

一行人进了“歌剧院”,阴森森的背景音乐响起,屋子设计成机械钟楼的背面。走道很窄,光线昏暗,墙壁上巨大的半截齿轮滚滚转动,响着滴滴哒哒的钟摆声,透过一点明暗不定的微光。偶尔有叹息一般的人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

男生们大多走在前面,强撑着镇定。女孩们跟在后面,手拉着手,摸黑走在光线晦暗的陌生环境里。

突然间,一个戴着半截面具的怪人从漆黑的天花板上倒挂下半截身躯,还用一束手电光照着自己肌肤惨白,戴着面具的脸。几乎是贴着那个吹大管的男生,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那个男生发挥了他肺活量巨大的特长,发出一声惊世骇俗的尖叫,活活把一群本来还没被吓到的同学,吓得一起逃跑。

房间的空间狭窄,一群人慌不择路地拼命往后挤。

却看见一个身材纤细,披着黑长直发的女孩分开人群上前。伸手一把将那吓完人正准备撤退的“魅影”从房梁上抓下来。抓着他的领子,死死按在了地上。

女孩黑色的长发掉在颈边,双眸灼灼含着凶光,一把扯下黑暗中那个魅影的面具,狠狠盯着他看。

仿佛在心中模拟过无数遍这样的想法,誓要揭开面具,看一看黑暗中人的庐山真面目。

“别,别,别这么凶啊姑娘。”角色扮演的工作人员瑟瑟发抖地举手投降,“我只是演员,演员。不是坏人。”

看起来瘦瘦的一个小姑娘,哪里来得这么大力气,下手还狠,一下就把他一大男人掀翻了。

打工人太难了。

从密室里出来,半夏的脸色看起来好像好了一些。

“这里确实不错,挺解压的。我感觉舒服了一点。”她伸展了一下手臂,吁出胸中一口闷气,和自己的朋友说。

“是挺好玩的,有一点点可怕,不过还是很刺激。”尚小月哈哈直笑,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被密室吓到了的潘雪梅和乔欣跟在后面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

我们这么辛苦喊着魏志明一起帮忙拉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半夏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男生们都要被你吓跑了啊。

她们只好开了第二场,把大家拉到湖边一个环境比较清幽的露天茶馆。

坐在湖边的水榭上泡泡茶,吃吃点心,安安静静地说说话,沟通一下音乐生之间高雅的话题,省得打打杀杀的破坏气氛。

“小夏是全国大赛的冠军呢,不如给我们演奏一曲吧?这里临湖,风景也好,正好陶冶情操。”潘雪梅这样建议。

尽心尽力地把自己的基友推到人前,指望她能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

半夏是被从琴房里直接拉出来的,身上带着琴。正是学校收藏的名琴阿狄丽娜,特别优雅迷人,适合在水边演奏。

她也不怯场,说来就来,站起身架着琴,在水边调了调音。

水榭风微,伊人长发,美不胜收。

对对,就是这样。

以半夏的水平,只要随便来一首悠扬一点的旋律,或者拉一曲感人至深的情歌,谁能不为之动容呢?

偶尔在密室里发飙打人,尽可以盖过去了。魏志明也这样欣慰地想。

沉沉而古怪的琴声响起后,魏志明听了半天,不明所以地请教坐在他身边的尚小月,“她这拉得是什么曲子?”

尚小月看了眼这个不学无术的钢琴系同学,很想吐槽。只是看在他尽心尽力帮忙的份上,没有开口打击他专业知识的匮乏。

“是马勒,马勒第一交响曲《泰坦》。”

“这个时候搞什么马勒啊?”魏志明都想要咬手帕了,“搞一点《River Flows in You》,《爱的礼赞》什么的不行吗?”

“泰坦的第三乐章是《葬礼》,”尚小月用没什么表情的面孔说话,“充满了对生与死的探索,是一首非常有深度的曲子,半夏演奏得很有味道。”

我说得是礼赞,礼赞。不是葬礼。这么好的风景和情绪,演奏什么巨人啊,葬礼啊的。

这些女孩都是怎么回事啊,会不会谈恋爱,恋爱是这样谈的吗?魏志明捂住了额头。

湖边的微风托起一丝半夏的长发,让她恍惚中觉得肩头还有人停顿。

突然就想起小莲曾经和自己说过,他喜欢的音乐家是马勒。

演奏着小莲最喜欢的曲目,半夏仿佛在这一刻看见了小莲眼中的世界。

在小莲的眼中,这世间所有的人类,难道不都像是泰坦一般的巨人吗?

《泰坦》中的世界,是诡异的世界。压抑变调的旋律,勾勒出森林中的怪物和精灵,魔鬼和神灵。那里交织着痛苦和挣扎,充斥着对死亡的畏惧。

生与死之间无解的矛盾,是这曲旋律永恒的主体。

马勒不像贝多芬,能够坚定而勇敢地勒住命运的咽喉。

这位伟大的作曲家拥有着纤细而敏锐的心。永远站在哲学思辨的漩涡中,带着自己的听众和乐迷一同探索生命的意义。

即便到了终章,他也不曾给出生死之迷的最终答案。但这并不妨碍他和贝多芬一样都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

小莲也不是半夏,他们有着不同的性格和不一样的内心世界。这大概是半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通过音乐,触摸到了一点小莲心中的世界。

一曲终了,旋律中隐隐带着一种神学的宗教感,仿佛有巨大的神灵在那高空垂目,默默注视着湖边的演奏者。

余音袅袅,闻者惊心动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那位吹大管的男同学呐呐对魏志明道:“哥……你这次介绍的妹子有一点太女神了。咱够,够不上的感觉。”

联谊活动虽然搞得很欢乐,但似乎完全没有达到组织者心中的目的。

几个女孩子勾肩搭背,兴奋地讨论着音乐学术方面的话题,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魏志明开车送半夏回家,一路唉声叹气,来回念叨抱怨。

半夏没听清他说得是什么,她还陷在自己演奏的曲目中,没能从那种旋律中拔出灵魂。

心绪在脑中浮动着,脑子里想得念得全是那旋律中的诡秘世界,是小莲那双深邃而神秘的眼眸。

小莲低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嗡嗡响着。

“马勒的音乐里有灵魂的挣扎,想必,他也被自囚自困过,也在渴望找到自己灵魂的救赎。”

“时间变得越来越短。”

“我的时间不多了。”

“再等一等,如果可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直到魏志明拉开车门,半夏才猛然惊醒,“啊,已经到我家了。”

魏志明叹了口气,“半夏,你这个样子,全学校也挑不出几位男神来配你。可惜我不认识那位凌冬学长,不然我感觉你们倒是挺般配,一个仙气飘飘,一个魔愣得很。”

此刻,站在车边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凌冬,就在头顶的窗口看着他们。

半夏今天化了一点妆,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她提着她的小提琴下了车,整个人浸染着一种刚刚完成演奏时强大的气势,携风带雪的,冰霜美艳到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三楼窗口,那一只黑色的小小身影趴在凌冬的窗口,眷念不舍地把自己的视线牢牢粘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缓过来了,不像前几日自己刚离开时那样失魂落魄,出入都恍恍惚惚的,看得令人心碎。

多和朋友一起出去一起走走。学校里丰富的生活和接踵而来的密集演出。会让她很快从痛苦中挣脱,变回到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半夏吧。

她只是以为自己离开了。总比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消失,死去来的好多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希望她这样。心底却涌起悲伤。

像刮起了飓风的大海,汹涌澎湃的海浪无情地冲击着海面的冰山,将那坚固的冰山,冲击得破碎难堪。

凌冬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一路上楼,隔壁的房门打开又关上。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了低如暴风骤雨般的琴声。

那是他们初识不久的那首《歌剧魅影》。

刻骨铭心的旋律传来,凌冬的脑海中响起这部音乐剧的歌词,【他从我的梦中而来,那声音在呼唤着我。】

【请再一次与我歌唱,唱起我们共同之歌……】

心沉入了水底。有一双苍白的手伸进来,残忍地将心撕裂。

他忍不住在琴声中化为了人形,坐到了自己靠着墙壁摆放的钢琴前。

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手指停在琴键上,迟疑许久,终究忍不住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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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中的半夏没有开灯,她在寂静而空荡荡的屋子里坐了一会,也不知道为什么,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演奏起那一首《歌剧魅影》。

悲伤的小提琴声在暗夜中孤独地响着。片刻之后被一阵温柔的钢琴声托起。

小提琴声高昂,如同凄美的女高音在吟唱,钢琴声广阔,像一位温柔的男子低声陪伴。如影随形,相依相伴。

两种乐声渐渐交织,彼此追随,融而合为悠悠动人的曲乐声。

凌冬的手在琴键上停下。

心中那些痛苦和不甘,似乎都随风消散了,只化为思念一般淡淡的苦涩。

放开自己的手,祝她幸福。但这并不妨碍自己思念着她,在幻想中一遍遍地回忆两人曾经渡过的每一个充满甜腻气息的夜晚,回忆着两人之间幸福的点点滴滴。